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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不感興趣,韋德夫人。我只是說,或者我想說的是,我覺得自己幫不了什麽忙,說不定插手這件事是個大錯誤,反而害了別人。”

她聽得很認真。笑容消失了。“你過早下結論了。要評判一個人,你不能就事論人。如果真想要評判他,那得就人論人。”

我茫然地點點頭,因為我正是那麽看特裏·倫諾克斯的。從他的所作所為來看,他實在不怎麽樣,除了戰壕裏那一瞬間的閃光——假設曼寧德茲沒有胡說——但是做過什麽絕不等於全部。他是個你不可能討厭的人。你一輩子遇見的人裏有幾個是這樣的呢?

“所以你得了解他,”她和氣地說道,“再見,馬洛先生。要是你改了主意——”她很快打開提包,遞給我一張名片,“謝謝你賞光。”

她向斯潘塞點點頭,轉身離去。我目送她走出酒吧,穿過玻璃圍著的附屬建築進了餐廳。她的身形曼妙至極。我注視著她拐進通往前廳的拱門。我的視線捕捉到了她白色亞麻裙裾的最後一閃,接著她就拐過彎消失了。我松了一口氣,坐下來端起金酒橙汁混合飲料。

斯潘塞正看著我。目光不善。

“幹得好,”我說,“可你至少也該偶爾看她一眼。那麽一位夢中人坐在對面二十分鐘,而你居然根本沒注意到。”

“我很蠢,是不是?”他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而他其實並不想笑。他不喜歡我看她的眼神。“大家對私人偵探有些奇怪的看法。要是打算請一個回家的話——”

“別指望把這一個請回家去,”我說,“不管怎樣,你得先另外編個故事才行。別期待我會相信有人竟舍得把這麽個美人兒扔下樓梯,摔斷她五根肋骨,不管他有沒有喝醉。你能編個更好的故事,是不是?”

他漲紅了臉,雙手緊緊抓著公文包。“你以為我撒謊?”

“有什麽關系呢?你已經表演過了。你大概有點迷上那位女士了吧。”

他噌地站起來。“我不喜歡你說話的口氣,”他說,“我不確定我是否喜歡你。就算幫個忙,這事情到此為止。我想這應當夠買你花費的時間了。”

他往桌子上扔了一張二十塊的票子,又加了幾張一塊的給侍者。他站了片刻,居高臨下望著我,眼睛閃閃發光,臉依舊漲得通紅。“我成了家,有四個孩子。”他突兀地說。

“恭喜恭喜。”

他喉嚨裏短促地響了一聲,轉身就走。他走得相當快。我朝他的背影望了片刻,收回了目光。我把剩下的飲料喝完,掏出煙盒,抖出一根香煙叼在嘴裏,點上。老侍者走上前來,望著那幾張鈔票。

“還要什麽嗎,先生?”

“不用。這些錢都歸你。”

他緩慢地拿起錢來。“這是一張二十塊的,先生。那位先生弄錯了吧。”

“他認識字。這些錢都歸你,我已經說過了。”

“我當然非常感謝。要是你能肯定,先生——”

“相當肯定。”

他頻頻點頭,走開的時候還是一臉不放心。酒吧開始擁擠起來。兩個身材苗條的女孩哼著歌兒擺動著手臂經過,她們認識後面廂座裏那兩個時髦家夥。空氣裏開始不時響起“親愛的”,伴著飛舞的紅指甲。

我抽了半支煙,肚裏一股惡氣沒地方出,打算起身離開。我轉身取煙盒時,背後有個什麽東西重重地撞了我一下。這正是我此刻需要的。我騰地轉身,望見一個身寬體壯、穿著皺裏吧唧的牛津法蘭絨褲子、愛湊熱鬧的家夥,如明星一般張大手臂,嘴巴咧成一個二英寸高六英寸寬的大洞,是那種決不肯吃虧的人。

我抓住那只伸出來的手臂向後扭去。“怎麽著,小子?是不是過道還不夠寬,容不下你這號人物?”

他掙脫了,發起狠來。“夥計,別得意,小心我卸掉你的下巴。”

“哈哈,”我說,“你大概能在揚基隊(11)守中外場,舉根面包棍子擊出本壘打。”

他握起一只肉嘟嘟的拳頭。

“心肝兒,小心你漂亮的指甲。”我說。

他憋住怒氣。“你這神經病,自作聰明的家夥,”他冷笑道,“下一次,等我有了閑工夫。”

“會比現在還閑嗎?”

“我警告你,快滾開,”他吼起來,“再開玩笑,你就要換口假牙了。”

我朝他咧嘴笑笑。“來吧,夥計。可說話得注意點。”

他的表情變了。他笑了起來。“朋友,你上過海報。”

“只上過釘在郵局裏的那種。”

“罪犯相片簿上見。”他說,一邊走,一邊齜牙咧嘴。

這的確很傻,不過倒是把惡氣出了。我走出餐廳附屬建築,穿過酒店前廳,來到大門口。走出大門前,我停下戴上墨鏡。直到坐進車裏,我才想起看看艾琳·韋德留下的名片。是刻紋的那種,但並不很正式,上面印著電話和地址。羅傑·斯特恩·韋德夫人。空閑谷路1247號。電話:空閑谷區5-63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