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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說,“我來,是想跟你談談聽證會的事。”

“你來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病到不能出庭作證。”

“你的身體似乎還不錯。”

“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也會時好時壞的,”芬恩說,“而且病來的都很突然,事前根本無法預測。”

“請問你貴庚了,芬恩先生?”

“拜托,崔西,我打你一出生就認識你了,叫我德安吉洛吧。關於你的問題,明年春天我就滿八十八歲了,如果上帝成全我的話。”他用指關節輕敲著櫃台,直盯著崔西的眼睛,“如果沒有,那我就能去見我的蜜莉了,這樣其實也蠻好的。”

“埃德蒙•豪斯是你的最後一場官司,對不對?”

“我有二十年沒上過法庭了,現在也不打算再進去看看。”

蒸汽從水壺嘴冒了出來,芬恩拖著腿走過去,在兩個杯子裏倒了水。崔西謝絕了奶油和糖,芬恩拿著杯子回來放到桌上,在她對面坐下,拿起茶包上下晃動,然後顫抖地舉杯輕啜一口。“蜜莉的身體每況愈下,我根本不想再接任何案子。”

“那你為什麽接呢?”

“勞倫斯法官來找我幫忙為埃德蒙•豪斯辯護,因為沒有人肯沾這件事。訴訟一結束,我回到家裏,蜜莉和我都以為辛苦這麽多年後,我們終於可以一起完成那些一直想做、卻因為我總是在法庭裏而延後的計劃。我們想要一起去旅行。但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對不對?”

“你還記得那場訴訟嗎?”

“你想知道我有沒有盡全力為那個年輕人辯護,對嗎?”

“你是個好律師,德安吉洛。我爸爸總是這樣說你。”

芬恩微微一笑,笑容裏帶著譏諷。崔西的直覺告訴她,這個笑容裏藏著秘密,除此之外,它還帶著一股耍賴的味道,他心知肚明沒人會強迫一個八十八歲、有心臟病和肺氣腫的老人出庭作證。

“在這件事上,我問心無愧。”

“你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不是每一件事都非要有個答案。”

“為什麽這件事不能得到答案?”

“因為答案會很傷人。”

“我的家人也都走了,德安吉洛,只剩下我。”

他的目光迷離起來,“你爸爸向來很尊敬我,但在這座小鎮上,不是每個人都那麽看待我。我不是名校畢業,也一點兒都不像人們刻板印象中的訴訟律師,但詹姆斯從來不小看我,對我的蜜莉也很好。我對他的感激,遠遠超出你所知道的。”

“所以,如果他開口要求,你就會故意輸掉人生最後一場辯護官司。”

她漸漸正視心中的那個問號,懷疑促使埃德蒙•豪斯被定罪的幕後主使者,很有可能是她的父親,而不是卡洛威或克拉克。芬恩的表情沒有一絲畏縮,他將一只手按在崔西的手上,輕輕一捏。他的手掌不大,有著老人斑,“我知道你為什麽回來,但我不會阻止你。我知道你心裏有個過不去的坎,陷在妹妹的失蹤和過往的記憶裏。我們也都陷在那段往事裏,崔西,但不表示我們可以倒帶,讓事情重來一遍。一切都變了,我們也是。對大家來說,自從莎拉失蹤的那天起,很多事都改變了。不過你今天能來看我,我非常高興。”

崔西已經有答案了。如果芬恩也是陷害埃德蒙•豪斯的共犯之一,那他會把這個秘密帶到墳墓裏去。兩人又隨便聊了聊小鎮和居民,二十分鐘後,崔西決定起身告別,“謝謝你的茶,德安吉洛。”

芬恩跟著她穿過雜物間,來到後門,她走到小陽台上,立刻感受到屋裏的溫暖和屋外的寒冷之間的差別,空氣中全是濃濃的肥料味。崔西又謝了謝他,但轉身要走時,他又伸手按在她手臂上。

“崔西,”德安吉洛說,“小心點兒。有時候我們最好把問題留在心中,不一定要找到答案。”

“找出答案又不會傷害別人,德安吉洛。”

“會傷人的。”他又給了崔西一個溫和的微笑,隨即退回到屋裏,關上了門。

崔西用筷子在一盒豉汁雞肉裏挑弄著。大量的文件、黃色筆記紙和訴訟復印件,散滿在丹廚房裏的餐桌上。他們暫時停下來吃晚餐,收看晚間新聞。丹按了“靜音”鍵,方便兩人交談。

“他連反駁都沒有,”崔西再次提起她與德安吉洛的對話,“只說他問心無愧。”

“但他也沒說當時他已盡全力為豪斯辯護。”

“對,他完全沒提到這點。”

“我們不需要芬恩來證明他當初沒有合理地為豪斯辯護,”丹一邊說,一邊讀著《西雅圖時報》頭版關於即將到來的聽證會的報道。《西雅圖時報》對此事做了全面介紹,其中還附上了莎拉高四那年的全班合照、埃德蒙•豪斯二十歲的照片以及一張崔西的近照。美聯社挑選了這則報道,並刊登在全國的幾十家報紙上,包括了《今日美國》和《華爾街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