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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把車停在馬路上,不必擔心。”阿姆斯特朗說。

駕車跟在崔西後面的達倫,為剛下車的崔西撐開一把寬大的高爾夫球傘遮雨,兩人一起爬上山坡,朝那片架在她父母墓地上的白色遮雨篷走去。站在那座山丘頂上,可以俯瞰雪松林全鎮。遮雨篷下,三四十個人坐在白色折疊椅上,另有二十幾位撐傘站在雨篷外圍。崔西一走進雨篷之下,人們全都站了起來,她花了一點時間重拾那些熟悉的臉龐,要知道他們可都老了。她認出了爸媽的朋友;而小時候跟她和莎拉一起上學的孩子,現在也都是大人了;此外還有她大學畢業後回到雪松林高中教化學時的同事。桑妮•威瑟斯彭也來了,還有莎拉最好的朋友——瑪麗貝思•弗格森。萬斯•克拉克和羅伊•卡洛威就站在雨篷外,她的搭档肯辛、法茲以及中隊長安德魯也從西雅圖開車過來,看到他們,崔西才有了真實的感覺。每次回到雪松林鎮,她仍然會有一種虛幻的感覺,總覺得自己被困在長達二十年的扭曲變形的時間長廊中,一切既熟悉又陌生,讓她的感覺錯亂,無法把眼前實實在在的景象和過去聯系在一起。盡管她清楚現在不是1993年,早就不是了。

盡管站著的人很多,但第一排的座椅仍然是空的,而崔西兩旁的空位則放大了她的孤單。過了一會兒,她察覺到有人踏進雨篷之下,朝她身旁的座位走來。

“這個位置有人坐嗎?”崔西花了一點時間,翻開一年又一年的記憶。這個人拋棄了黑框眼鏡,換上隱形眼鏡,露出帶著狡黠的藍色眼睛。發型也從平頭換為長及西裝外套領口的微卷發。丹•奧萊利傾身親吻崔西的臉頰,“我很遺憾,崔西。”

“丹,我都快認不出你了。”

他微微一笑,仍然小聲說,“頭發是有些白了,但智慧倒沒長多少。”

“還長高了。”她仰頭看著他。

“我是遲開的花朵。高三那年夏天,我一口氣長了三十厘米。”高二升高三那年,他們全家就搬走了,他父親在加州的一家罐頭廠找到了工作。他搬走的那天,對崔西和其他玩伴來說,真是悲慘的一天。起初崔西和丹還有聯絡,但那時沒有電子信箱,沒有手機短信,很快地兩個人就失聯了。崔西想起丹似乎在高中畢業後去了東岸讀大學,之後就留在那裏工作,她也聽說丹的父親退休後,帶著妻子又搬回了雪松林鎮。

達倫走了過來,跟他們介紹神職人員彼得•裏昂。裏昂個子高挑,一頭紅發,肌膚瑩白,穿著及踝白麻布聖職衣,腰系一條綠色棉繩,肩上披著同色聖帶。崔西和莎拉是在長老教會家庭裏長大的,莎拉失蹤後,崔西從疑神論者變成了無神論者。而在母親的葬禮過後,她再也沒踏進教堂。

裏昂慰問了崔西幾句,就走到墓前,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他先向前來觀禮的人表示感謝,大雨打在雨篷上,他必須提高音量才能對抗雨聲。“大家今日來此讓我們的姐妹,莎拉•琳•克羅斯懷特,入土安葬。我們失去了至愛,心情無比沉重,然而在逆境和痛苦中,可以將心轉向《聖經》,從上帝的話語中尋求安慰和救贖。”神職人員翻開《聖經》開始朗讀。結束時,他念著:“主說,復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雖然死了,也必復活;凡活著信我的人,必永遠不死。”他合上《聖經》說:“莎拉的姐姐,崔西,請上前來。”

崔西站到墓穴邊緣,深深吸了一口氣。達倫將鍍金盒子遞給她,並協助她在跪在白色防水布上,不過雨水仍然弄濕了她的襪子。她把莎拉的骨灰放入墓穴,再抓起一把濕泥,閉上眼睛,回想莎拉小時候經常跑來躺在她身旁睡覺,還有和父親去參加射擊比賽時,兩人在旅館裏擠在一張床上的時光。

崔西,我害怕。

別怕,來,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崔西的胸口開始劇烈起伏,淚水忍不住湧了出來,“我不……”她低聲說著,盡力維持語調的平穩,隨之張開手指,任由濕泥掉落在鍍金盒子上。

我不……

“我不怕……”

我不怕……

“我不怕黑。”

突然一陣大風刮來,吹得遮雨篷上下起伏,也將幾縷頭發吹到崔西面前。陷入回憶中的她只是淺淺一笑,把飄散的頭發塞到耳後。

“睡吧。”崔西悄聲說,擦掉滾落至臉頰的淚珠。

觀禮的人紛紛上前,朝墓穴裏撒下泥土和鮮花以悼念莎拉。以前的理發店老板弗雷德•迪卡斯帕羅的身旁還跟著一個年輕女人,他現在必須依靠助行器才能活動,那曾經用折疊式剃刀為人理發的雙手顫抖地朝崔西伸來,牽起她的手,“我必須來一趟,”他說話時帶著意大利口音,“為了你的父親和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