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消失的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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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朦朧的意識中聽到拉門打開又關上的輕微聲音,溫暖的光照在我的臉上,我張開眼睛一看,發現真備正從拉門的縫隙往外看。他轉過頭俯視著我,眯起眼睛,口齒不清地說:“敖安。”

“早安,你為什麽在房間裏刷牙?”

“因為給見愛換衣服。”

“──因為北見小姐在換衣服?所以你不能去盥洗室嗎?”

我盤腿坐在被褥上,打著呵欠,伸了一個懶腰。

“昨晚沒事,真是太好了。因為北見小姐很害怕,所以我有點擔心──”

“早安。”

才說到凜,凜就回來了。看她的氣色,昨晚應該睡得很好。也許是和兩個大男人同睡一間房,讓她感到安心吧。我突然想起“以毒攻毒”這幾個字。

我們三個人梳洗完畢後,一起走去餐廳。撲鼻而來的味噌湯香味令人感到安心。

在布簾後洗碗的衣婆嬸一看到我們,就關掉了水龍頭,親切地向我們打招呼。

“隨便坐,我馬上為你們準備早餐。”

我們坐在靠窗的桌子旁,凜用水瓶裏的熱水為大家倒了茶。

“你們的飯要大碗、中碗,還是小碗的?”

衣婆嬸從布簾後探頭問道。“你們最好說要小碗的。”我小聲地建議道,他們聽從了我的建議。不一會兒,衣婆嬸從裏面端出來的飯,果然是大家認為的中碗或大碗。

“姬乃木嬸,韮澤先生還在的時候,你就來這裏了嗎?”

真備問道,衣婆嬸用抹布擦著手,視線飄在半空中。

“韮澤先生?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放在放置所的千手觀音像實在太令人嘆為觀止了,所以我對雕刻那尊佛像的佛像師產生了興趣。韮澤先生是怎樣的人?”

“他這個人有點古怪,長得白白凈凈,也很英俊瀟灑,外形有點瘦,看起來很柔弱,但有時候會突然發脾氣。應該說是脾氣暴躁,不,也不是──情緒不穩定,嗯,好像也不太對。”

衣婆嬸想了半天,最後總結說:“反正就是那種藝術家脾氣。”

真備攪拌著納豆,假裝心不在焉地繼續這個話題。

“他應該算是手藝很好的佛像師吧,難怪松月房主這麽賞識他。”

“對啊,松月房主真的很用心栽培韮澤先生,簡直可以說是疼愛有加。”

衣婆嬸的感想和唐間木老爹完全相同。不過,她還有下文。

“松月房主和美緒太太簡直把韮澤先生當成自己的兒子。”

“──美緒太太?”

真備反問道,衣婆嬸頓時露出“慘了”的表情,但隨即說:

“反正說了也不礙事,美緒太太是松月房主的太太。”

“咦?上次聽唐間木先生說,松月房主是單身──”

我問道,衣婆嬸輕輕點頭。

“對,他現在是單身,但是──”

“喔,原來如此。”

原來他離過婚。

“美緒太太是奈良一家小型造佛工房的獨生女──和松月房主結婚了兩年左右,就回奈良去了。”

我有點在意這件事,不經意地問了離婚的理由,衣婆嬸似乎並不清楚。

“他們看起來感情不錯──不過,感情的事,不是旁人可以了解的。”

衣婆嬸語帶感慨地說完後,然後在嘴唇前豎起食指:“剛才的話可不能說出去喔。”

“對了,有關韮澤先生的作品──”真備重拾話題,“千手觀音像和我們睡的房間裏的作品,還有小廟裏的那尊烏樞沙摩明王,都是他雕刻的吧?”

“烏樞沙摩──喔,你是說那個。在宿房移建之前放在廁所裏的火頭神,我也很喜歡,每次去廁所都會忍不住贊嘆,他年紀輕輕,就雕出那麽棒的佛像。”

“你聽唐間木先生提過那尊佛像的頭裂開的事嗎?”

“不是去年裂開的嗎?唐間木先生很在意這件事──不過,木像出現裂縫是常有的事,尤其那尊佛像使用的木材是容易龜裂的桂木。”

這時,衣婆嬸突然壓低嗓門。

“幸虧佛像裂開時,他已經不在這裏了。因為韮澤先生很喜歡這尊火頭神的佛像。”

“是嗎?──他這麽說的嗎?”

真備問,衣婆嬸搖頭說:

“韮澤先生不是那種會把內心想法說出來的人,不過,我看得出來。”

衣婆嬸用肥胖的手指摸著臉頰。

“他有時候會在半夜跑去廁所,很久都不出來。我想他一定在欣賞自己的作品,因為上廁所哪裏需要那麽長的時間?廁所就在從這裏出去後的旁邊,所以我知道得很清楚。尤其半夜的時候,其他房間都沒有聲音──雖說是半夜,其實也沒有太晚,我差不多每天十點就回房間了。”

“真有趣,佛像師在廁所裏仔細欣賞自己的作品……”真備停下手上的筷子,擡頭看著衣婆嬸問:“──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