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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有什麽筆記!你幾乎什麽都沒給我看過。”

“我一天之內就給過你十八頁關於性交叉的血緣分布情況。”

“可結果呢,連最基本的前提都是錯的。”她低下頭看了看我們那些連成一片的紙,呼吸稍稍均勻了些,“寫一本你自己的書吧,芬。把你的想法寫出來。”

“可誰會讀呢?同樣的主題還有內爾·斯通的大作在等著呢。”他把鉛筆朝屋子那頭扔了過去,“我他媽寫和不寫有什麽區別?”說完,他往椅子裏一癱。

“假如你忘了我們來這兒的目的,什麽都不做,那你才真是他媽的沒用呢。”內爾把他的鉛筆摔到桌上,“你把塔姆部落的男人在上面標出來,女人由我來。”

內爾在等他先來。等了好一陣,誰都沒出聲,芬這才站起身,把塔姆部落的男人標在侵略性和藝術性兼有的東北方。內爾則將塔姆的女人標在了西北方。

鑒於我們把男人和女人分隔開來,所以一輪新的繪圖便就此開始。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發現,盡管文化的整體特征通常以男性為代表,但在該文化內部,女人卻能弱化這種特征。

“就好像內置的恒溫調節器。”內爾說。

芬仍有些抵觸,想繼續生他的悶氣,可他其實和我們一樣,已經被這個想法折服了。我們聊起了那些我們認識的女人,聊起了她們與西方男人的咄咄逼人不同的行為方式。時間就這麽過去了。拂曉前,天空中傳來轟鳴聲。我們跑到外面,想看看是不是那個日子又到了——雨季真正開始的日子。但事實並非如此。天氣悶熱而潮濕,我們都覺得睡覺前去遊個泳會很不錯。

我們遊完泳,正從沙灘上跌跌撞撞地往回走時,忽然有人說了一句:“同樣的分類方法是否也適用於單個的人呢?”

剩下的路我們是跑回去的,因為我們想建構一個新的網格體系。我至今都還保留著最開始的那張紙,它皺巴巴的,是我們頭發上滴下的湖水把它弄成那樣的。

把人安置到這個框架裏很容易。我們從有名並且個性強烈的人物著手:東方有像精靈一樣如夢如幻的尼金斯基27;西方則是動輒大動肝火要懲罰別人的迪亞吉列夫28;北方有胡佛;埃德娜·聖文森特·米萊29則在南方。我們還把同事、朋友甚至親戚也放了進去。趁著芬和內爾在為一個叫萊奧妮的人該放在東北方還是正東方爭論,我悄悄地把馬丁和海倫一起放在了東方,而把約翰放在西北方,緊挨著內爾母親的名字。內爾發現了。

“那你母親呢?”她說。

“地道的北方人。”

她笑了,仿佛她早料到是這樣。

“那我們自己呢?”芬說,“我們總得把自己也放進去吧。”

“你是北方,我是南方,班克森也是南方。”

“哦,你真行。”芬說。

“她這是在損我吧?”我趕緊說,想緩和一下氣氛。

“怎麽會呢?”他指著代表南方的那片區域說,“在內爾心目中,能位列南方的全都是完人呢。看看和你在一起的都有誰吧,有博厄斯,有她奶奶,還有她那位在這個世上連一句話都沒說就死了的小妹妹。”

“打住,芬。”

“對不起,我不是你要的那種善解人意的傻瓜蛋,隨時隨地猜得透你的心思,把你每一處傷、每個被蟲子咬過的地方都照顧到。”

“這不是在講我們倆,芬。”

“當然他媽的不是。”

“我們還是接著——”內爾說。這時,從我們上方的茅草屋頂突然傳來一陣嘎吱嘎吱的巨響,還有老鼠四處逃竄的聲音。她的聲音被蓋了下去。

“有蛇。”芬說。

蛇沿著柱子飛快地滑下來,不見了。

“我討厭蛇。”我說。事實上,光是聽到蛇的聲音我都會想吐。

“我也是。”她說。

“你們這些該死的南方膽小鬼。”芬說。

隨後的一段時間,我們基本上相安無事。

我們繼續討論。太陽出來又落下去。我們都相信,我們正在經歷的是一個偉大理論誕生前的陣痛。我們仿佛已經看見我們發明的網格理論被用粉筆寫在大學教室的黑板上。那感覺就好像我們正在將一個混亂不堪、沒有任何標記的世界梳理得井井有條。就像是解碼。就像是解放。內爾和我都談到,我們似乎從來都與我們自己的文化、它的價值觀以及它所期盼的東西格格不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們彼此都感覺像是到對方大腦裏爬進爬出了一趟。我們還在抽象的層面上談到了男女關系,即怎樣的性格和氣質才能融洽相處。內爾說,截然相反的放在一起效果最好,我當即表示贊同,可我其實並不那樣認為,而且我希望她也不要那樣想。她還說,南方人對愛人的占有欲不那麽強烈,他們更傾向於一夫多妻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