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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那排房子的盡頭,是個三岔口:一直往前的路通向鄰村,左邊那條通往水邊,右邊的則連著女人路。在正前方,我看見樹下有兩個人影: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兩人的影子並沒有貼在一起。若不是事先心裏有數,我很可能會把那個男人誤認為白人,不是因為他的膚色——當時天幾乎全黑了,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膚色——而是因為他的站姿,他身體的重心往前傾得很厲害。走近後,我聽見他們倆在爭吵,女人一副哀求的口氣,男人看見我之後,便朝我走過來,剛走了幾步又停下了。他轉過身去,對那個女人說了句什麽,然後兩個人便一道朝女人路的方向走去。贊本,那絕對是贊本。剛才他之所以往我這邊走了幾步,是因為他把我當成芬了。

我來到沙灘上。那兒空蕩蕩的。水退得很遠,這很反常。人們把船在岸邊排成一線,停在地勢較高的地方。我的船也在其中。芬的長椅也在沙灘上。難道他已經開始采訪贊本了,只是沒告訴內爾?我踱了幾步,停了下來。就那麽一會兒工夫,有東西順著我的褲管爬了進去。我馬上把它抖摟出來,是只蠍子。我使勁兒踩下去,聽著它的甲殼和脆弱的骨骼被蹍碎的聲音,我覺得十分痛快。我趕緊爬上沙堤,往回走。他們屋裏的燈仍亮著。我的手剛搭在樓梯上,便聽見他們在說話。我走到屋子底下,那兒聽得更清楚。

“我看得出來,內爾。這是明擺著的,我看得出來,從你聲音裏我也聽得出來。這是我實實在在感覺到的,不是編出來的。”

“你就會來這套。這就是為什麽你是北方人。你總想把別人鎖起來。我只不過和別人深談了一次,你就……”

“哦,”他模仿我的腔調說,“你是南方人,我也是南方人,而他呢,是個渾蛋。這話聽上去怎麽這麽耳熟呢。哦,我三年前也聽到過一次。現在,我他媽成了被人扔在碼頭上的海倫了。”

“你在瞎猜什麽呀!”

“對,我是在猜,內爾。而且猜得很準,我本來就是個受過訓練的科學家嘛。你們不就是想在我眼皮底下勾勾搭搭嗎?”

“這太荒謬了,你自己也知道。”

“我不是你想甩就甩得掉的,內爾。”“別這樣。”

“我可不是——”“我是認真的。”

“真他媽該死,內爾。”

我走進屋,內爾正在清理我們繪制網格的那些紙。她沒擡頭看我。

“你回來了。”芬說。

“我得去睡會兒。”內爾說。

其實我也想睡,可我更想阻止他和她躺在一起,拖得越久越好。我倒了些喝的,然後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沙發正對著他們的臥室。內爾拿了一盞燈走進臥室,在床上很快地寫著什麽東西,然後便把燈吹滅了。我看著內爾的樣子,芬全都看在眼裏。屋裏太黑,我什麽都看不見。可我已經太了解她了,我了解她的乳房,她後背狹窄的骨縫,她隆起的臀部和小腿上的塊狀肌肉。我了解她斷過的腳踝、皮膚上的疤痕,還有她那又短又圓的腳趾。

他告訴我,他收到一位朋友從北羅得西亞寄來的信。那位朋友跟他講了一件事,說自己的鞋被偷了,為了幫他把鞋找回來,大家在全村範圍內發起了一場搜查。略過中間的過程不說,最後鞋子在一頭大象的鼻子裏被找到了。芬講故事的水平真不怎麽樣。

“這太逗了。”我說。

“是挺逗。”他說。可我們倆誰也沒笑。

他起身準備去睡覺的時候,我告訴他,我明早就要走了。事實上,我原本想等他們睡著以後就動身。我不在,沒有人刺激他,她會更安全。這是我得出的結論。

他重新坐了下來:“不,不,你不能走。”

“為什麽?”

“我需要你留下來,我們倆都需要你留下來。我們得完成這個理論。”

“這個你並不需要我,性格分類不是我的專長。”

“我一時也跟你解釋不清。”他壓低聲音,朝臥室的方向瞄了一眼,“但你無論如何得留下。對不起,近來我……”說著,他把頭埋進雙手之間,指甲來回地撓著頭發,發出很響的聲音。

“我感覺很糟,我都快崩潰了。再多待一天或者半天,明天下午再走,拜托你了。”

我同意了。因為愚蠢,因為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