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的遺書(第2/2頁)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會兒。

 

“我已經那麽做了,”他說,“但是財富並不能給一個人帶來心靈的寧靜、希望或信心,有那麽幾分鐘,我忘記了將會發生什麽事,又成了一個正常人,那時候我覺得真幸福,但那種時刻太短暫了。偶爾,我也忘記對自己的能力保持沉默,就像上次在火車上,我警告你一樣。”

 

“這表明你能改變事情的發展,”我說,“如果你能警告我,那麽當然也能警告別人。”

 

“是的,我可以那麽做,”他同意說,“但我沒有那麽做。我早知道你我會在那次車禍中生還的,如果我知道你會死去,那我就會保持沉默。我不能改變天意。”

 

“這麽說,那次車禍你警告我,並沒有什麽意義?”我說。

 

他微微一笑,說:“我不是告訴你,我有時會變成正常人。”

 

我沉默了很久,然後說:“你也許覺得我的問題很討厭,不過,我是一位凡人,希望能多問一點。首先,你能預知多遠的事呢?”

 

“這問題我不想回答。”

 

“可是,你至少可以說是不是可以預知很遠呢?”

 

“不能超過我自己的生命。”

 

“那麽說,你知道自己會活多長時間。”

 

“是的。”

 

“多長時間?”

 

“比你活得要長得多,要長好多年。可是我不想說出具體時間和會發生的事。先生,我已經說夠了。”

 

可是,我覺得還不夠,我堅持問道:

 

“那些阿波羅神父,也具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吧?”

 

“是的。”他同意說。

 

“還有偉大的希伯萊預言家?”

 

“當然。”

 

“可是你沒有利用這種預知未來的能力……”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要問的是一個愚蠢的問題。顯然,他已經利用這種能力來獲得財富,這一點他已經承認了。我猶豫了一下,繼續問,“你剛才說,你不警告任何人,難道你連朋友也不警告嗎?”

 

“我沒有朋友,”他回答說,“現在沒有。當你知道人們將要做什麽,是什麽動機迫使他們行動的,那麽,你就會蔑視他們的自私與瑣屑。我不再尊重那種人,當然不認為他們是朋友,我一般找陌生人做朋友,希望能找到一些心理平衡、公正無私的人。當我找到的時候,我就必須斷絕那種友誼,因為我的天賦使我知道,幾年內朋友會發生什麽事,新朋友會怎麽改變,變成叫人討厭的人。你,先生,是我新認識的一個人,今天我們在這裏見面,主要是因為你堅持要見面,我只好同意。還有,你的心理相當平衡,雖然不是絕對的公開無私。你很關心未來,甚至為此而感到憂慮。你是應該為未來感到憂慮。”他突然停下來。

 

我發現自己很不願問這個問題,正當我猶豫不決的時候,他說:“我不該向你提及未來。”

 

“啊,你已經提到了,那麽你最好說下去。”我說。

 

他搖搖頭說,他不會那麽殘忍。

 

“你不說,讓我擔心,這也不見得就是仁慈。”我說。

 

他瞄了一眼壁爐上的鐘。

 

“你當然可以告訴我,我還可以活多久,”我堅持說。

 

“我是可以告訴你的,但我不準備那麽做。”他回答道。

 

那頓午飯是七個星期前吃的,從那天以後,我沒有睡過一天安穩覺。我不懷疑白朗寧有預知未來的能力。我已經受夠了。寫完這篇文章後,我發現自己輕松多了,因為我是以寫作為生的人。不過,這篇東西是我今生最後一篇文章,我復印了兩份,一份給我的律師,一份寄給白朗寧。

 

所以,你怎麽稱呼這篇文章都可以,你可以說它是我的最後一篇小說,也可以說它是一份報告,或者照驗屍官的說法,說它是一份自殺的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