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花朵

開學那一天,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珍妮第一次告訴我夢見花的事。珍妮是我的堂妹。那天我們經過藥房隔壁的花店時,她陰沉沉地說:“我們又要接到親戚死亡的消息了。”

 

“你為什麽這麽說呢?”

 

“昨晚我又夢見花了,我每次夢見花,我們就會有親戚去世。”

 

“這可能是巧合吧。”我說。

 

“過去幾年來一直這樣,非常靈驗。”

 

第二天,舊金山來電報,說祖母去世。六個月後,我父親心臟病去世,珍妮告訴我,前一天晚上,她也夢見了花。

 

在家休息的時候,我時常和珍妮見面,因為她家離我家只隔著幾條街。工作後的那段時間,查理叔叔、萊利姑媽和朱利堂嫂相繼去世,我恰巧都在家休息。每次有人去世,珍妮都告訴我,她夢見了花。祖父和堂弟去世時,我在海上,但是珍妮在信中告訴我,每次接到噩耗前,她都夢見了花。

 

這件事,她只悄悄告訴我一個人,因為我們像親兄妹一樣,我們都是家裏的獨子。她不願把夢見花這事告訴別人或其他親戚,生怕一旦她做了夢,就會引起親戚們的焦慮,尤其是碰巧有人生病。這件事我只向一位牧師提起過。他搭我們的船去巴拿馬,在一次聊天中,我問他:

 

“你認為我堂妹的夢有什麽意義嗎?”

 

他年事已高,身材魁偉,留著一把褐色的胡子。他懷疑地搖搖頭。

 

“我看不出你堂妹的夢有什麽意義,不過,我們不能忘記,那些夢的起源也許很邪惡。魔鬼是無處不在的,只要我們不讓夢來影響我們,不迷信它們,它們就不會傷害我們。”

 

我把牧師的話告訴珍妮,她說:“每次做了那種夢,我心裏就很煩,並且會等著看這回是誰。我不由自主地會受到影響。”

 

“你相信夢,時間長了,就成了迷信了。”

 

“可是,那種夢很靈驗,我忍不住會相信它。我覺得這對我並沒有什麽害處。”

 

“我也覺得沒什麽害處,”我說。雖然如此,她的夢還是讓我覺得很不安,我希望她以後別再做那種夢了。

 

大約一年後,珍妮和鮑比結婚,他們乘船去度蜜月。他們是在公司查帳時認識的,珍妮當天就邀請鮑比一起去吃晚飯,兩人交往了一年後就結婚了。他們決定乘船度蜜月,這是因為珍妮想和我在一起,那時我已經是船上的報務主任了,專門跑百慕大等航線。

 

啟航時,我們船上客滿,共有旅客一百五十名左右。珍妮和鮑比不像別的新婚夫妻那樣形影不離,他們喜歡和船上的旅客一起玩。鮑比會玩雜技,很喜歡露一手,在第一天晚上的業余人員表演中,就得了頭等獎;珍妮則在橋牌比賽中得了第二名。

 

他們在船上玩得很開心,全船的旅客都很喜歡他們兩人。航程過半時,上來了一群從委內瑞拉油田回紐約的石油工人。他們很有錢,每天晚上都打撲克玩。他們和鮑比一拍即合,因為鮑比是個狂熱的撲克牌迷。

 

珍妮通常在雞尾酒廳玩橋牌,午夜前結束。但是在吸煙室玩的撲克牌則不然,有時候玩到淩晨。有一次,鮑比淩晨兩點才回到船艙,他說他手氣極好,大贏特贏,舍不得離開,珍妮笑著對他說,下次他再這麽晚回來,她一怒之下就把他鎖在房外,不許進來。

 

第二天晚上,淩晨兩點三十分時,鮑比還沒有回來,珍妮下了床,鎖上房門,然後躺下看小說,心中想著鮑比被鎖在房外的狼狽相。

 

然而,鮑比久久不歸,珍妮抱著小說,竟然睡著了,連床頭燈也沒關。早晨七點時,她醒了過來。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的鮑比,她奇怪他怎麽沒有叫醒她,雖然她睡得很沉,但在門上敲一兩下,總會吵醒她的。她斷定,鮑比發現門鎖著,她又睡下了,就決定不打擾她,可能到某個油田工人那裏睡沙發去了。

 

突然,她驚慌起來。夜裏,她曾夢見花,她夢見花在窗戶的花瓶邊。她立即起床,穿上衣服,她盼望鮑比隨時會進來,梳洗、刮胡子、準備吃早飯。吃飯的鐘聲敲過後,仍不見他的人影。珍妮沖上甲板,希望他會睡在某個石油工人的房間裏。她看見那群石油工人站在甲板的欄杆邊閑聊,便急忙走過去,問他們鮑比在哪兒。他們都不知道,鮑比也沒有在他們的房裏過夜。

 

珍妮又問其他旅客,那天上午誰也沒有見過他,她慌慌張張地到報務室找我。

 

“鮑比一定出事了,”她呻吟道。

 

我勸她鎮靜,她告訴我,她昨夜夢見了花,鮑比又失蹤了。

 

“他可能躲在什麽地方,以報復你把他鎖在門外,”我說。

 

這想法有點一廂情願,但也不是不可能的。在船上這段時間,他們兩人喜歡互相捉弄對方。有一次,鮑比往珍妮的床上撒沙子,她則趁他全身抹上肥皂時,請服務員關掉水龍頭,他們兩人是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肯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