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猩的悲劇(第3/4頁)

 

“你們這兩個傻瓜!”他叫道,‘你們這兩個猴腦!你們等著瞧!皮爾·萊森教授和他訓練有素的猩猩將每星期賺五千法郎!

 

五千法郎!想一想吧!我會摟著巴黎名模的腰想起你們兩個在亞馬遜受苦的傻瓜。’“他想過那種奢侈的生活有點想瘋了。他昏了頭。他看見自己和猩猩全歐洲大把撿錢。他想瘋了。我覺得那只猩猩也開始覺得他瘋了。它會坐在萊森身邊,托著腮納悶為什麽主人這麽興奮。

 

這畜牲不知道萊森的巴黎夢,它怎麽會知道呢?它怎麽會知道萊森已在頭腦中為自己架了一只天梯,正在一點點爬上去吻仙女的腳跟。它只是一個畜牲,它不知道有人會每星期花四千馬克看它裝模作樣地抽雪茄。噢,想想都讓我惡心。

 

“後來有一天,猩猩發了野性。有件事情它就是不肯學。我想那天萊森一定是又喝醉了,他一定醉了。撒野的猩猩和醉酒的萊森,能有什麽好事?皮爾·萊森後來告訴我,猩猩揉爛了雪茄打碎了道具,撒起野來。於是,他也撒起野來。他好像看到別墅、馬車、女人的腰都飛走了。他一口喝幹了酒,甩掉方酒瓶,幹了一件瘋狂的事。”

 

黑漆漆的叢林安靜下來,似乎也在傾聽斯格瑞伯的故事。夜晚正微涼。生物學家的故事似一根魔鬼的手指,撥動著每個生靈的心弦。

 

“他一定瘋了。”生物學家繼續,“又瘋又醉。亞馬遜河剛好沿萊森的營地門口流過,有許多肮臟、醜陋、兇殘的鱷魚整日睡在河邊的爛泥裏。我恨鱷魚。它們讓我惡心。那個法國佬瘋了,他認為猩猩需要好好教訓一下。”

 

“然後怎麽樣?”我問。整個夜晚在聽這個故事,囚養的動物的嘶鳴聲已幾不可聞。

 

“然後怎麽樣?”生物學家重復道,“皮爾·萊森想讓猩猩知道不服從命令的代價。他把猩猩綁在河邊的樹幹上——對,正挨著腐臭的爛泥塘。然後,皮爾自己坐在平台上,把萊福槍橫靠在大腿上。

 

“猩猩在哀啼,萊森在笑。他後來告訴我的。猩猩一遍又一遍地哀啼,然後開始恐怖地尖叫。一塊爛泥開始移動,把身體龐大的猩猩嚇壞了,你見過鱷魚的眼睛嗎?冰冷的眼光。那是兇殘的鯊魚才有的眼睛,沒有別的生物會有這麽冷的眼睛。不,我錯了,鯊魚也沒有,鯊魚的眼睛是兇狠戰鬥的眼睛。鱷魚卻不戰鬥,它要等到穩操勝算時才出擊。它是個魔鬼。被皮爾·萊森綁在樹上的猩猩吸引了泥中魔鬼的注意。猩猩愚蠢的哀啼正是向鱷魚表明了自己正身處困境。

 

鱷魚盯了猩猩一個小時,兩小時,三小時。它以為這也許是個陷阱,遲遲不發起攻擊。萊森也在一旁觀瞧。他要把猩猩調教成能在巴黎大把撈錢的聰明家夥。

 

鱷魚甩掉頭上的爛泥,以便能把四周看得更清楚。猩猩尖叫著求萊森來解救自己。它的尖叫一定淒厲哀惋無比。它在哀求,如果萊森馬上來救自己,它一定會做任何萊森吩咐的事。但萊森只是笑著坐在那裏,一動不動。鱷魚從泥中浮出身來,緊盯著渾身顫抖的猩猩。萊森後來曾向我繪聲繪色地描述當時的情形。鱷魚爬到岸邊,眼中流出了幾行眼淚,猩猩的眼中也流出了眼淚。殘忍的眼淚與恐懼的眼淚。

 

鱷魚冰冷的閃著死意的眼神徹底摧毀了猩猩的神經,猩猩癱軟在繩套裏,用獨有的哀啼向皮爾求救,它的聲音已經絕望得破裂。鱷魚因而更加充滿信心,這個狡猾而殘忍的家夥,它認為在這場與猩猩的比賽裏自己已拿到了四張A,必勝無疑了。它決定發起攻擊。

 

鱷魚身體雖然笨重,但真正沖刺起來速度卻是驚人的。它全速向猩猩沖去。皮爾·萊森等的就是這個時刻,他使用了來福槍,子彈射入了鱷魚的右眼。鱷魚翻了個身,慘嚎一聲,飛快地鉆回爛泥中。

 

你看這個皮爾·萊森,他簡直就是個瘋子。第二天,當我和福伯格又去他的營地,他向我們炫耀了一番,笑得自鳴得意。猩猩可憐兮兮地圍著他獻殷勤,恐怕他再導演一次這樣的恐怖劇。上帝,那個畜牲真的嚇壞了。我敢打賭它夢中都會看見鱷魚閃著死意的眼睛。每次萊森看它一眼,它就顫抖一陣,像嬰兒一樣啼哭。它被鱷魚盯了三個小時,就算是正常的人,也會神經崩潰。

 

“‘你們看,’萊森叫道,‘它再也不敢撒野了!我馴服了它!

 

去!他沖著猩猩叫喊,去把我的酒瓶拿來!猩猩去了沒有呢?它當然去了。而且表現得這個任務簡直生死攸關,一點不敢怠慢。萊森放聲大笑,笑聲好像可以傳到巴黎。他說鱷魚的眼睛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我下周先帶它去新加坡”萊森說,然後沿途演出,最後會去巴黎。每周五千法郎!你們會在報紙上看到我的消息。看到皮爾·萊森教授和他馴養的猩猩!斯格瑞伯停了下來,輕輕籲了口氣。一陣疾風吹來,巨大的樹葉噼啪作響。陣風忽然消失無蹤,周圍又恢復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