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6/10頁)

五分鐘後,鐘女士氣喘籲籲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她是故意小跑上來的。她似乎知道,自己能把海塞斯吸引的也許只剩下那團高聳渾圓的酥胸(乳頭少女一樣粉紅)。所以她要讓自己微微喘氣,因為喘氣不但會使面色變得紅潤,重要的是胸部會上下顫動。這對男人有著最直接的視覺沖擊,以及極大的腦神經系統殺傷力,尤其當她事先解開衣服上端的兩顆紐扣,其效果更加出彩。

豪華、寬大的沙發是他們相愛的床鋪,躺在沙發上,鐘女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變成了水,所有力氣都隨之消散無影。她靜靜地躺著,就像是一種回歸,像水歸到了水中。很奇怪,她已經多次躺在這沙發上,但今天晚上卻最給她這種感覺:一種強烈的回歸的感覺,從未有過,至深至切。她堅定不移地確信,她要回歸的地方就是這個男人的身體:他粗糙的肌膚,幹燥而蜷曲的黃色體毛,濃郁而略為刺鼻的體味,還有他那粗壯如吼的呼吸聲……這一切,一切之一切,都是她的家,都是可以躺下的地方,躲藏的角落。她的情緒從未這麽飽滿過,身體的欲望從未這麽高漲過。她似乎已冥冥地預見到,這是最後一次,是為了告別的聚會。所以,從海塞斯開始脫她衣衫時她就有一反過往的表現:呻吟不已。

呻吟。

呻吟。

呻呻吟吟。

她一向以默默無聲而著稱,即使高xdx潮時也咬緊牙關不吭一聲,今晚神秘陌生的呻吟聲,注定海塞斯將以最激烈的方式進攻她,進入她的體內。占有她,給予她,與她進行最充分的交通和融合,最瘋狂的高拋和墜落,最持久的,最深刻的,最生命的。最死亡的……啊,死亡,帶著最激烈和最痛苦,將我引向最平靜和最快樂一

她在高xdx潮時居然想起了一句詩。

只是很遺憾,她的呻吟沒有在最後一刻爆破,變成破天破地的嘶鳴長嘯,她依然以習慣的方式,咬緊牙關、緊閉雙眼、極度苦痛的方式,表達了最高端的痛苦和歡悅。當海塞斯放開她時,她又如前一般雙手捧著臉嚶嚶哭泣了。海塞斯以為她又發狠咬破了嘴唇,挪開她手,發現嘴唇雖然鮮紅如血,但可以肯定絕沒有流血,不禁生奇。“你怎麽了?”海塞斯把她攬在臂彎裏,一邊親吻著她一邊喁喁低語,“是我把你弄痛了,還是喜極而泣?”她羞愧地一笑,好像淚水裏隱藏著罪惡。海塞斯接著說:“你注意到了沒有,今天你有變化,你發出了像小貓一樣哼哼唧唧的聲音,我覺得這是你給我背過的最動聽的一首詩。”

她真的會背很多詩,每次雲雨之後海塞斯都會請她背一首詩,有時兩首。今晚她背的是一首徐志摩翻譯的英國詩——

親愛的

當我死去的時候

請別為我唱悲傷的歌

我墳上不必插上薔薇

也無需濃陰的柏樹

讓蓋著我的青青的草

淋著雨也沾著露珠

假如你願意請記著我

要是你甘心可忘了我

這首詩,抄錄在她丈夫的詩抄本上的最後一頁,可以想象,她丈夫或許在抄完這首後不久便撒手人寰。也許這是一首不吉祥的詩,有魔力的,一詩成讖。她不明白自己今天為什麽會如此悲傷,背出這麽一首她傷感的詩。當她下樓回到辦公室時,她知道為什麽了——這是天意。

她在辦公室裏見到了雙眼通紅的陸所長。

從此,她再也沒有見過海塞斯。

看來,那真是一首不吉祥的詩。

不過,她還是要感謝它,正是它——這首詩,為她舉行了一個和海塞斯的告別儀式。她覺得老天對她還算公平,別了,還是有一個儀式,不至於讓她的思念無從掛靠。

第三天,也是被服廠遭炸的當天。

早晨。夜裏山上下了一陣子春雨似的小雨,淅淅瀝瀝,綿綿軟軟,裹挾著薄薄的寒意和白霧,潤物細無聲。現在雨過天晴,培訓中心隱沒於一片亮綠的山色中,顯得格外清新迷人,濕潤的晨風是雨的尾巴,悠悠地吹拂著,一塵不染的樹葉發出沙沙的囈語,如同一個剛剛洗浴完畢的面色清麗的女人,一邊梳著茂密的頭發,一邊曼聲低吟。

陳家鵠穿著一身運動裝從宿舍裏跑出來,林容容也穿著一身運動裝,緊隨其後,像一對戀人,你追我趕。經過門衛室的時候,陳家鵠看見那個蒙面人正立在窗前,如幽靈鬼蜮般地注視著窗外。陳家鵠落落大方地揚起右手,跟他打了個招呼:“早上好。”蒙面人視若不見,毫無反應,依舊用那幽靈鬼蜮般的目光注視著窗外。

林容容追上來,驚訝地問他:“你怎麽跟他打招呼,我都不敢看他,怕晚上做噩夢。”陳家鵠心想,你上當了,我故意當你的面跟他打招呼,就是要讓你來跟我說說他。我需要了解他,你一定能滿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