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10頁)

海塞斯不假思索地告訴他:“很簡單,說明這條線路跟敵機轟炸無關。換句話說,現在重慶至少還有一條特務線路。”

確實如此,以前敵機多次轟炸都是針對軍事目標,且基本上是想炸哪裏就炸哪裏,大致無誤,如果沒有這邊特務配合,不可能這麽準確的。所以,海塞斯早斷言重慶有敵人的特務電台,責令偵聽處八方偵察,四處排查。蔣微逮到特一號線時,海塞斯以為就是他想象中的“那條線”。但第二天大轟炸的前後特一號線沒有任何動靜,海塞斯便知道這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條線”,“那條線”還在天上飛。就是說,薩根這條線是偵聽處在尋找另一條線時意外發現的,歪打正著,實屬薩根運氣不好——可能是因為汪女郎對他變了心的緣故吧。身邊的女人都對他心懷鬼胎,鬼魅能不纏著他嗎?薩根的命盤已經翻轉,他斑斕的羽毛將被一一撕去,露出醜陋的本相。

問題是,“那條線”為什麽久久找不到呢?

找到了!

就在當天晚上。

就在陸所長離開海塞斯,回去的途中,經過偵聽處,他順便闖了進去。楊處長正準備給海塞斯打電話,看見他,愣了,“你……怎麽來了,我正準備給你們打電話呢。”

“這說明我們心有靈犀啊。”陸所長走上前,問他,“什麽事?”

“又偵察到了一部敵台。”楊處長放下電話,往正在專心抄報的蔣微指了指說,“剛發現的。正在發報。”

“是嗎?”陸所長懷疑地問,“確定嗎?”

“這不正想打電話讓教授來確認一下。”

“那快打啊,他在辦公室,我剛離開他。”

海塞斯接了電話匆匆趕來,簡單了解了一下情況,便直奔蔣微而去。蔣微還在抄報,戴著耳機。海塞斯過去,打開揚聲器,辨聽電波聲。楊處長在一旁解釋說:“你聽,這電波聲音,和特一號線下線的機型很相似,我覺得。”

海塞斯聽一會兒,頷首點頭說:“是同一種機型。”

楊處長介紹道:“我了解了一下,這是日產SC-3型發報機的聲音特質。這種發報機的特點是體積小,功率大,便於攜帶,是目前日本外遣特務普遍使用的機型。”

海塞斯又聽了一會兒,關掉揚聲器,去看蔣微抄報。電報蠻長的,已經抄了滿滿的一頁報箋,還在繼續抄。海塞斯一邊看著一邊沉吟道:“就是它,這回應該沒錯了,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那條線,給敵人空軍通風報信的那條線。”

陸所長問:“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海塞斯看著楊處長,“你說呢?”楊處長說:“這是敵人空軍的電報格式。”

“對。”海塞斯說。

這時蔣微已抄完一頁報箋,遂將它往邊上一抹,繼續在新的報箋上抄。海塞斯把抄完的報箋拿起來端詳著,“嗯,沒錯的,就是敵人空軍的電報。”順手從桌上抓起一支鉛筆,注明:特二號線。隨後走開去,一邊對陸所長解釋道:“這是敵人空軍放出的眼線,是飛機和炸彈的眼睛,沒有他們提供的數據,飛機不知往哪裏飛,炸彈不知往哪裏落。這些特務不除,以後轟炸只會越演越烈。”陸所長說:“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只要你能破譯他們的電報,這些狗特務就是長了翅膀也跑不掉。”海塞斯停下腳步,指指自己,“就我一個光杆兒司令,破得了這麽多嗎?我又不是孫悟空,拔根毛就可以生個兄弟出來。”

“你不是還有助手嘛。”陸所長說。

“有比他更優秀的人,為什麽不給我?”

陸所長知道他又要老話重提——讓陳家鵠下山,便故意支開話去,“這麽說現在我們身邊至少有兩路特務,他們各自為陣,都在為鬼子服務。”看海塞斯沒接腔,又接著說,“其中一路特務裏就有你的一個同胞,哈,真是龍生九種,種種不同,同是美國人,有人是我們的朋友,有人卻是我們的敵人。”

海塞斯知道他在玩什麽把戲,瞪他一眼,“誰是你的朋友,我覺得你是我的敵人,處處跟我作對。”掉頭對楊處長笑道,“不,你不一樣,你是我的朋友。如果沒有你和你的部下幫我找出電台,抄錄電報,我就成了無本之末,無源之水,就像你們中國人討厭的泥胎菩薩,只享受煙火不會靈驗,辦不了任何事情。”轉身又對陸所長說,“我覺得你像個討厭的泥胎菩薩。”說罷,氣鼓鼓地走了。

陸所長看看楊處長,苦笑一下,搖著頭嘆息道:“你說誰是菩薩,他才是菩薩,我都要時時給他賠小心。不過只要不是泥菩薩,能給我幹活,我賠什麽都可以。”說罷,也走了。

從偵聽處出來已是深夜,陸所長心中裝滿了事,無比著急卻又無從急起,使得他心頭有千鈞重,壓住了疲憊,沒有了倦意,索性在院子裏散起了步。重慶的秋夜從來沒有“夜涼如水”,即使過了中秋,伴隨著秋蟲晚蟬的叫聲,地表依然在用力釋放著夏日留下的熱量。只是江風攜來了清爽,叫人能夠透心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