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14頁)

“我看他們家有個小女子,長得確實水靈靈的。”小狄說。

“知道是什麽人嗎?”

“什麽人?”

“陳先生的妹妹。”

咫尺之外,陳家燕已經為李政開了門,正領著他進屋,一邊歡歡喜喜地嚷嚷著:“加筷子,加筷子,貴客駕到。”

李政看一家人都聚在庭院裏,圍著桌子準備開餐,樂得搖頭晃腦,拿腔拿調地說:“有道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的口福怎麽會這麽好呢。嗯,好香,這些菜都是我愛吃的。”

陳家鵠把他拉在身邊坐了,“我知道,你是算好時間來的。”

李政接過家燕給他的筷子,直接往一盤菜裏伸,“呀,這菜色香俱全,看了就想吃。”

陳家鵠一把抓住他的手,“懂不懂禮貌啊,我爸媽還沒有開筷呢。”說著先給父母親搛了菜,請二老先品嘗。

李政的大腦袋又搖晃上了,“對不起,對不起,伯父伯母,我是跟你們太熟了,忘了尊卑。”說著也想給二老拈菜。

陳母客氣地擋掉了,一邊說家鵠:“你呀,哪來這麽多名堂,人家李政跟我們吃飯的次數可比你要多。”

家燕學著李政的口氣說:“那也不能忘了尊卑。”惹得大家都笑了。母親輕輕打她一下,“就你話多。”

話多的當是陳家鵠,他憋了一肚子話要問李政。昨天,李政在碼頭上當著陳家鵠的面不好與老錢相認,只是暗暗打了個招呼。所以把陳家鵠送回家後,李政沒有久留,編了個說法告了辭,去找老錢他們了。今天李政又是姍姍來遲,陳家鵠心裏壓著好多問題,如鯁在喉,不吐不爽。吃罷飯,陳家鵠迫不及待地把李政拉進客廳,擺開架勢,傾吐衷腸。

“李政,我很納悶,我這次回國延安的人怎麽會知道的呢?”陳家鵠表情肅穆。

“這有什麽奇怪的,那你說鬼子怎麽會知道你的行蹤?那些搞情報的人是無孔不入的。”李政與老錢見過面,對陳家鵠的問題完全可以對答如流,已經打過腹稿的。

“他們對我的過去好像很了解。”

“什麽過去?”

“我在日本的事。”

“你在日本的事本來就不是什麽秘密,只要跟你一起留學的人都知道。現在延安有不少從外面留學回來的人,說不定還有你的同學呢。”

“現在國共關系怎麽樣?”

“很好,一家人,精誠合作,共禦外侮。你剛才不是說了,他們明知道你要來重慶工作,可為了你的安全,還專門送你過來,這就是合作。”

“嗯。”陳家鵠點點頭。

“愛才啊,”李政看看陳家鵠說,“共產黨是最愛人才的。”

陳家鵠指著他笑道:“我看老錢他們該來動員你去延安才對。”

李政誠懇地說:“我是貪慕虛榮,吃不起那個苦,再說也沒你那個才,否則啊……國民黨派系鬥爭太厲害,幹著太累了。”

“那你怎麽還連寫三封信動員我回國?”

“回國沒錯的,大敵當前,中華民族危難之際,你在國外待得安心嗎?”

“確實不安心,說真的,沒有你去信我也會回來的。這場戰爭毀了我當一個數學家的夢想,但我也不可惜。國破家敗,如果還自顧自談個人夢想,那才是沒心沒肺,你說是吧?”

李政說:“你將來的工作還是跟數學有關的。”

陳家鵠說:“研制常規武器充其量是個工程師而已,不是什麽數學家。數學家是在天上飛的,做的是探索天外的事,不是應用工具,我回來就是當工具用了。”

李政試探地問:“那延安喊你去是幹什麽?”

陳家鵠聽了一愣,似乎不想提這事,把話支開去了。

李政把話題又拉回來,“哎,我跟你說,像你這樣的大博士,不光是延安要挖你,這裏可能也會有很多單位要來挖你,你可不要見利忘義了。你要被人挖走了,我可沒法交差。”

“放心,我就看中你的位置,走不了的。”

“準備什麽時候上班呢?”

“剛回來,心神不定的,緩幾天吧……”

陸從駿不想緩了,他本來是想讓小周暗中盯上幾天,看看動靜再說。但這天晚上他失眠了。失眠改變了他。失眠使他的頭腦變得出奇的清醒,於是不期而遇了一個念頭,讓他如獲至寶,興奮難抑。興奮使失眠的時間拉長了,直到天光發亮他才迷迷糊糊睡著。醒來已經十點多,沒有吃早飯,直接到辦公室,桌上已經放著小周監視陳家一天的報告。

情況簡單,只有兩條:一、有兩個人——石永偉和李政——分別去會過陳家鵠;二、昨天午後陳家鵠曾陪惠子去郵局打過一個電話,據查實,電話是打給美國大使館的。

陸從駿看了報告喊來老孫,問他:“這個石永偉是什麽人?”老孫說正在調查,“好像是西郊三二○被服廠的。”陸從駿擡頭瞪他一眼,“什麽叫好像?這些話不應該是你說的,你可以說正在調查,別把好像的東西拿來當情況匯報。”老孫低下了頭稱是。顯然,馬姑娘的上吊自殺對老孫來說是一大敗筆,他的身份跌了一大截。現在,他時常從所長的目光中看到嚴厲和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