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6節(第2/2頁)

他說:“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任務的。”

我說:“你這麽鼓勵我,你的領導藝術又高了一層。”

他說:“別跟我逗嘴皮子,逗開心了又睡不著了,我看你很累,快睡吧。”

我說:“你該罰我—個鼻子,剛才我忘了吻你了。”

他說:“這可不是一個鼻子夠罰的。”

我說:“那就兩個。”

他說:“至少三個。”

我說:“你把我鼻子刮塌了,我變醜了,你還會愛我嗎?”

他說:“你就是變成醜八怪了,我還是愛你到永遠……”

我喜歡這種感覺,躺在床上跟他逗嘴、打情罵俏,沒大沒小,無輕無重。一般人也許很難想象,阿寬這麽大的一個首長,會跟我這樣卿卿我我,這麽富有情調。這是我用心培養出來的,可能也是母親在九泉之下專門給我保佑來的。小時候,我最不喜歡父親老是在母親面前板著面孔的樣子,長那麽大我沒看見父親對母親說過一句情話,父親經常大聲訓斥母親,而我母親,只要父親說話聲音一大就會埋頭沉默,像個八輩子欠父親債的罪人。除了在一個房間作息外,我覺得母親就像家裏的其他傭人一樣,讓我時常為母親傷感。我愛父親,也愛母親,但不愛他們那種夫妻關系,冷冰冰的。我想,母親一定希望我找一個能哄我、逗我,對我情意濃濃,能給我甜蜜生活的丈夫。

我相信,我找到了。

這天晚上,阿寬為了給我減壓——其實也是給我壓力和動力,還跟我說了好多寬慰我的甜話,情深意長。其實他想錯了,我心亂不是因為他布置的任務,我是被二哥折騰的。這件事對我沖擊很大,阿寬不知怎麽的似乎沒有太在意。我一直沒有理由說服自己,那人就是我二哥,不但睡前如此,睡著了還是如此。晚上,我夢見父親,我在夢中不停地問父親,“二哥”是不是真的是我二哥。父親一直沒有回頭看我,他的背影越來越小,時而往遠處走,時而往高處飛,騰雲駕霧,隱隱顯顯,急得我要哭。後來,父親像被狂風吹的,翻著跟鬥從天上跌下來,摔倒在我眼前,我跑上前去攙扶他起來,卻發現攙扶的是“新二哥”,他臉色比白雪還白,像僵屍,把我嚇得大聲驚叫。我就這麽驚醒了,也把阿寬吵醒了。

“你怎麽了?”阿寬看我渾身發抖,流淚滿面,心疼地把我攬在懷裏。

“我做噩夢了。”我說,“我夢見二哥了……二哥……”我不停地喊著二哥,不知道說什麽。

他說:“你是不是夢見二哥死了?”

我說:“是的,阿寬你告訴我,二哥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死了?”

他說:“我的點點啊,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你為什麽不相信他就是你二哥?你的二哥也是我的二哥,他真的要不在了,我為什麽要拿一個假的來騙你?”

我說:“你怕我傷心,因為二哥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我們又圍繞二哥開始了新一輪的質疑和反質疑。不知我是著了魔,還是……反正不論他說什麽,似乎都說服不了我。包括後來,阿牛哥也好,趙叔叔也好,郭阿姨也好,凡是跟二哥有過往的人,都堅決又堅決地告訴我他就是我二哥,可我還是信服不了。我的理智在這件事上顯得無比固執,冥頑不化。如果說有什麽說服了我,也僅僅是感情上的,那就是阿寬——我沒有理由懷疑他會如此信誓旦旦地欺騙我。

阿寬曾對我發過誓:二哥就是二哥!

我正是以此篤信,不許自己再存疑慮,但凡偶爾冒出來的疑慮都被我狠狠掐死,沒商量的。可是在他臨終時,我還是有種沖動,想最後問他一次——由於沒有及時問,他永遠離別了我,我又為此後悔。這說明我心裏的疑問還在啊,我所謂的篤信不過是篤信他對我的愛,他對我的真。現在二哥也走了,阿牛哥也走了,而這個疑問卻還在我心裏活著。就讓它活著吧,我在這裏太孤獨了,就讓它陪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