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6節

在下山的路上,阿寬又正式給我下達了第二個任務:發展金深水做我們的同志。他說:“我預感。要完成‘迎春’任務不是那麽容易的,我們要發展更多的同志。我多次聽你說起,老金為人正直,行事低調穩重,這樣的人正是我們需要的。”看我沉思著,他又說:“你感覺他跟靜子的關系發展到什麽程度了?”我說:“我感覺還沒有熱火起來。”他說:“這是與狼共舞。”我說:“但你一定希望他們共舞吧,這樣對我們有利。”他笑道:“我希望他與我們共舞。”

我心裏其實一直在為二哥是真是假的問題糾纏著,接著他的話,我說:“我希望你對我說實話,他真是我二哥嗎?”他哈哈笑道:“這我幹嗎要騙你嘛,如果我騙你,那也是因為他把我騙住了。”我問:“你這說的什麽意思?”他說:“就這意思,我第一次見他這個樣子,聽他那麽說後也曾經懷疑過,包括阿牛開始也不相信,但當我們問了他一堆問題,阿牛問他家裏的事,我問他組織內部的一些事,他都不假思索地一一回答了,沒有一點差錯,足以證明他就是二虎。而且你看他,除了面孔有些異樣外,其他的,像身材啊,聲音啊,舉止啊,哪一點不像二虎嘛。”

我說:“我就覺得他聲音變了。”

他說:“這完全是你的錯覺,真的沒變。”

我說:“那你看過他大腿上有沒有被移了皮的疤痕呢?”

他說:“這我倒沒有看過,但我想一定是有的,否則他不可能這麽說,因為這是可以當場驗證的嘛。還有,我在想,你也可以試想一下,如果說他是假的,他說的那一些也全是假話,可作為假話,這假話也太低級了,誰聽了誰都不相信嘛。”頓了頓,他進一步說道,“我是說,如果他要騙我們完全可以編出更可信的假話,比如說是找了家大醫院,花了大價錢,經歷了多少曲折等等,盡可以挑玄的話說,反正我們也無法去查證。可是他現在說的這些,確實太那個……不可思議了,一般情況下誰都覺得不可信。他明知這不可信,還是這麽說,唯一的解釋就是這是真的。”

這個解釋不無道理,我以沉默的方式表示了接受。

接著阿寬又對我道出一個在他看來不乏證據的事實,他說:“現在有一點不容置疑,如果他是假的,二虎一定見過他,並和他有非常深的過往,他要把二虎以前經歷的、知道的、看到的、做的,甚至想到過的所有事都如數轉達給他。不管是出於什麽原因,就算是都轉達給他了吧,那麽好了,我們又可以設問一下,他為什麽要來扮演二虎這個角色,如果是為了錢,把二虎的錢財卷走後消失了,這可以理解,他為謀財害了二虎的命,在奪命之前把二虎所知的一切都引誘出來了。但他沒有這樣,他還留下來替二虎出生入死,這又是為什麽?當然也有可能,他是敵人,重慶也好,鬼子也好,偽軍也罷,總之是我們的敵人派進來的,目的就是要搗毀我們組織。可是快一年過去了,我們組織沒有因此有任何損失,他倒是為我們組織做了大量的事情,四處奔波,買藥購槍,還在南京開設了分部,探獲了敵人最大的罪惡、最深的秘密。”

我親愛的阿寬,你不該說這個,你這是畫蛇添足了,把我本來已經降服的心又攪翻了天。我心想,這恰恰說明你是合謀者,這出戲是你導演的,這個人是你安排的,他本來就是我們的同志,他是替二虎來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業的。你這麽說,恰恰……

但我沒有說出口,我依舊以沉默的方式表示了懷疑。我發現,我其實害怕去揭穿阿寬——真能揭穿他嗎?我不敢試,心裏的疑竇依舊活著,像一盤蛇惡毒地盤著。回到水佐崗家裏,我明顯有點魂不守舍,看見小紅和趙叔叔,腦海裏都頓時浮現兩個二哥的形象。我想跟他們聊聊二哥,又擔心阿寬不高興,或是把他揭穿了。可是不說,我心裏堵得慌,我心亂如麻,像丟了魂,以至晚上臨睡前都忘了給阿寬一個吻。在我和阿寬相處的日子裏,我一直堅持每天晚上睡前吻他一下,這既是我們內心相愛的體現,也是我們感謝上蒼的一種儀式,感謝老天給我們相知相遇的機會。我們有約定,只要在一起,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吵嘴也好,幹架也罷,這個吻必須不少,它是我們在一起的見證,也是我們要愛到永遠的誓詞。從來,我沒有忘掉過,可這天晚上我忘了,是阿寬提醒後我才吻他的。

阿寬以為我是被他下達的兩項任務壓迫所致,安慰我說:“也許我不該給你這麽大的壓力,一天內給你壓了兩大任務,我是不是太缺乏領導藝術了?”

我說:“你能這麽安慰我,說明你的領導藝術還是蠻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