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3節(第2/3頁)

說到趙叔叔兒子參加革命的事,阿寬本意是不同意的,但事實又已經沒法不同意,因為趙叔叔違反組織紀律,他兒子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我們住的地方,這種情況下如果我們拒絕接納他,把他丟到社會上去,他人這麽年輕,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對我們很被動。所以,阿寬決定讓他留在我們身邊。我說:“留下來做什麽呢?”他說:“讓他先跟老趙學學報務吧,以後我們需要更多的報務員。”我說:“他對外的身份是我的什麽人呢?我覺得服侍我的人已經夠多了,管家,廚娘,司機,都有了,他留下來很難找得到一個合適的身份。”阿寬說:“當個花工怎麽樣?這兒院子這麽大,配一個園丁也說得過去。”我說:“太年輕了,如果年紀大一點,可以做個花工,這麽年輕做花工不太合適。”阿寬沉吟道:“是啊,他的長相也太文氣,不太像幹體力活的。”

“如果你明確要他參加我們組織,我倒有個想法。”我說。

“說來聽聽,是什麽法子?”阿寬說。

“我把他安排到我住的那家酒店去行不?”

“你怎麽安排他進去?”阿寬問。我說:“通過王木天的侄兒,他在那兒當前台經理,安排個工作應該沒問題的,我想。”阿寬說:“你怎麽介紹他呢?他是你什麽人呢?你剛從南洋來這裏,怎麽會認識這個人?”一下把我問住了。確實,我初來乍到,馬上冒出個我的什麽人,會讓人覺得我社會關系很復雜,這對我不利。我說:“這確實是個問題,但我本來是這樣想的,一個,我覺得我們應該在王木天侄兒身邊安插一個人,這樣便於我們掌握軍統更高層的信息;第二點,我建議他以後走我這條路,表面上加入南京地下軍統,由我來發展,這樣給人感覺我一到這兒就發展了人,說明我有能力,對我下一步跟這邊軍統人員打交道有好處。”

阿寬當即肯定了我的想法,至於怎麽安排他進那家酒店去工作,他說讓他去落實。趙叔叔聽了,很高興,連連感謝我和阿寬。趙叔叔對我說:“那就這麽定了,以後你就介紹他去軍統吧。”阿寬說:“首先要介紹他做我們的同志。”趙叔叔說:“對,對,對。”阿寬說:“那好,讓我先私下找他說一說,不要勉強,參加革命一定要自覺自願,不要搞家長意志。”趙叔叔一邊去叫人,一邊說道:“不會的,我相信他一定願意做我們的同志。”

我們跟小夥子聊了,他確實自願加入我們組織,不久我們就發展了他。後來通過二哥的關系,把他弄進南洋麗晶酒店,而且就在王木天的侄兒身邊。只是很遺憾,沒等我把他介紹進軍統,他就出事了,犧牲了。是這樣的,有一次二哥安排他和趙叔叔去上海辦一件事,我們一批軍火被當地海關扣留,二哥在南京找周佛海寫了紙條,讓他們帶紙條和禮金去上海找人解決問題。本來是一件很小的事,二哥在電話上都已經跟上海海關的頭說好了,對方答應只要見了紙條和禮金就歸還東西。可是父子倆在去上海的火車上,兒子去上廁所的途中,過道太狹窄,和一個便衣警察擦了下身子,警察感覺到他身上好像有手槍。這就是沒經驗,太緊張,太把身上的槍當回事,才會讓人感覺到的。警察喊住他,要盤問他。這時,如果從容一點也可以化險為夷的,哪怕讓他繳了槍也沒事,戰爭年代身上有把槍不稀罕的。但他畢竟是第一次出門辦事,太沒經驗,一下子緊張得跑了。跑就壞了,你跑,警察自然要追,你身上有槍,他當然也不敢太放松,掏出槍追他。看這人有槍,小夥子更緊張了,更要跑。可是能跑到哪裏去,這是在火車上,警察亮出身份,幾聲大喊,乘警都出來幫他圍追堵截。逃無可逃。最後,小夥子跳了窗。你跳窗,就更是大案要犯的感覺了,警察開了槍,把他擊斃了。

這是我到南京後我們犧牲的第一個同志,想來是很可惜的,犧牲得很不值得。但這就是我們的工作,生和死只隔著一張紙,只要我們在工作中稍有差錯,哪怕是一次偶然的交臂而過,都可能讓我們付出生命的代價。

話說回來,這天晚上我們還無法預見小夥子不幸的明天,我們跟他談過,同意他加入我們組織後,趙叔叔和小紅專門去燒了幾個菜,小小地慶祝了一下。當然,主要是為了歡慶我“回家”。從此,這裏就是我的家,他們就是我的親人,我們心連著心,命連著命,一起撐起了一個南京地下組織的溫暖大家庭。從此,我朝思暮想的幸福生活又變成了現實。我覺得,我的生命中能有這麽一段美好時光,一定是母親慈悲的心田積下的德給我造的福澤。至於我家有那麽多不幸,也許是父親早年行惡太多的緣故,雖然他後來一心向佛,想回頭,可也許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