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親姐妹 8(第4/5頁)

李彌終於聽明白了,說:“嫂子不喜歡裏面的詩。”

“是非常不喜歡。小時候如此,今天更是如此。”裴玄靜凝眉道,“而且我也不相信以梁元帝、李太白,乃至則天皇後的眼界、心胸和品位,會喜歡這裏面的詩。可是……唉,也許終究是我的境界不夠吧。”

她看著李彌,突然笑道:“自虛,你若是沒別的事,不如幫嫂子一個忙吧。”

“嫂子要我做什麽?”

“我教你讀《璇璣圖》的方法,你把讀出來的詩,一首一首錄下來。如何?”

“行啊。”

李彌本有讀詩的基礎,雖不求甚解,五言、七言、韻腳和對偶什麽的,光靠硬記也都爛熟於胸了。常人讀詩要看用典、美感、技巧、意境等等。裴玄靜就會因為與《璇璣圖》中的詩達不到共鳴而感到乏味,但對李彌來說,這些全都不是問題。他只要按規則把詩讀出來就行了,狗屁不通和絕妙辭章,在他眼裏沒有區別。

裴玄靜也是靈機一動,想到讓李彌來細讀《璇璣圖》。早在過年前,李彌已經把李賀的詩全部默寫完了。如今他每天都閑極無聊,裴玄靜要給他找點事情做做,打發時間。

裴玄靜便開始教李彌讀回文詩,兩人研究得正起勁,一名煉師來通報,說有位宮中的女官來找裴玄靜。

“女官?”裴玄靜忙問,“是姓宋嗎?”

“是。”

“既是女官,為何不直接請進來?”

“……她不肯進。”

裴玄靜匆匆趕到觀門口,果見一名女子等在門的內側,全身都罩在黑紗幕離中。

“宋……”那女子聞聲掀開幕離,露出一張年輕娟秀的面孔。裴玄靜及時改口,“四娘子,是你來了?”

宋若昭微蹙著眉頭應道:“若昭奉家姐之命前來,打擾煉師了。”

宋家姐妹個個都是人精。眼前的這個宋若昭,從宋若茵的屍體旁取走毒筆藏匿,還向宋若華隱瞞,說明她自一開始就識破了案情的關鍵,所以絕非等閑之輩。

不過,當她的臉暴露在早春午後的暖陽中時,裴玄靜發現,宋若昭確實還挺年輕的,應該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細看她的長相,也比若華、若茵兩位姐姐漂亮多了。

裴玄靜道:“請四娘子去我房中談吧。”

“不必,只幾句話,交代完了就走。”

“那麽……四娘子請說。”

宋若昭道:“那日煉師走後,家姐便命我把木盒和筆都畫成圖紙,送去將作監,請他們按圖制作一個新的扶乩筆盒。將作大匠看了圖樣後說需要三天時間,所以家姐便讓我昨日去取。不想昨日我到將作監時,將作大匠不僅給了我做好的筆盒,還拿出了兩份一模一樣的圖紙。我一看便知,另一份則是三姐所畫。”

“你是說,宋三娘子身邊的木盒也是在將作監制作的?”

宋若昭點頭:“是。我和大姐曾經這樣猜測過,但後來我們又認為不太可能。其一,三姐身邊的木盒工藝太粗糙,不像將作監拿得出手的。其二,三姐設計的木盒能殺人,即使核心機關在於毒筆,她大概也不敢直接讓將作監制作。三姐在宮外認識的能工巧匠不少,既然能找到‘飛雲軒’和老張做毒筆,要找一個做木盒的,亦非難事。此外……我們覺得,就算三姐的木盒是將作監制作的,我們也得裝作不知道,才比較好。”

裴玄靜點了點頭。宋家姐妹心思之細密,由此可見一斑。如果她們想對付什麽人,聯手盤算的話,只怕夠對方受的。可悲的是,宋若茵的謀殺對象是自己的親姐姐。

“但你用你畫的圖紙定制木盒時,將作大匠並沒提到三娘子也曾委托過他們。”

“確實如此。事實上,三姐是瞞著將作大匠,偷偷找了將作監一名新學徒的木匠制作的木盒。”

“原來如此!”裴玄靜點頭道,“怪不得木盒做得粗糙,原來出自學徒之手。”

宋若昭說:“煉師莫急,且聽我從頭道來。將作大匠聽說木盒將為扶乩所用,非常重視,便親自開樣監制。由於將作監經手各色金銀寶物,故對每位匠人使用的材料和工具查驗都非常嚴格,每次取用都必須登記造冊,否則便無法開工。將作大匠在開樣的時候,順便查了查之前的賬冊,突然發現,就在差不多十天前,有人剛剛領取了完全相同的材料和完全相同的工具!並且也注為制作木盒。將作大匠深感納罕,宮中平常絕對不會要將作監來做區區一個木盒。他便找來了冊上登記的匠人詢問。”

說到這裏,宋若昭向裴玄靜瞟了一眼:“煉師或許還不知道,宮中的匠人都是宦者。”

“哦。”裴玄靜此前還真不知道這一點。

宋若昭繼續說:“那名匠人是個才十五歲的石姓學徒。起先還想隱瞞,禁不住將作大匠一番逼問,最終承認說,十多天前正是三姐找的他,命他按圖紙制作木盒,並給了他一筆錢。按理將作監的匠人不能私下接活,但這個學徒利欲熏心,況且以他的手藝,要再熬上很久才能有獨立做工的機會,所以便毫不猶豫地應了這個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