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把丹尼留在拉貝勒太大那裏,所以她回到家時屋裏空蕩蕩的很安靜,她沿著窄窄的樓梯走上閣樓,一按開關,兩個光禿禿,搖搖晃晃的電燈泡亮了。他們的行李堆在一個角落,蒙特利爾的旅行標簽仍貼在桔黃色格蘭特牌皮箱的兩側。一共有三個皮箱。她打開第一個,摸摸旁邊的口袋,什麽也沒發現。第二個也一樣,第三個也一樣。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呼出來,覺得有點兒愚蠢和失望——但主要是輕松,極度的輕松。沒有戒指。抱歉,約翰尼。但另一方面,我一點兒也不感到抱歉。那會讓人毛骨竦然的。

她開始把箱子放回原處,那裏有一大堆瓦爾特大學的舊課本和那個瘋女人的狗撞倒的落地台燈,莎拉一直舍不得扔掉這台燈。當她拍拍手上的灰塵準備離開,內心深處一個聲音開口了,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這種尋找有點兒潦草,是不是?你並不真想發現什麽,是嗎,莎拉?

不。不,她其實並不真想發現任何東西。她如果再次打開那些箱子,那真是瘋了。她已經晚了十五分鐘去接丹尼,瓦爾特將帶他公司的一位資深合夥人回家吃晚飯,另外她該給貝蒂·海克曼寫封回信——貝蒂從烏幹達給她寄來一封信,她和肯塔基州一位極為富有的養馬人的兒子結了婚。她還應該清洗一下兩間浴室,做做頭發,給丹尼洗個澡。真是有大多的事要做,不該在這悶熱肮臟的閣樓浪費時間。

於是她又打開三只箱子,這次她找得非常仔細,在第三只箱子的最角落處,她找到了她的結婚戒指,她把它舉到刺眼的光禿禿的燈泡下,看到裏面刻著的字,仍然像瓦爾特給她戴上的那天那麽新:瓦爾特和莎拉·赫茲列特——1972年7月9日。

然後她把箱子放回原處,關了電燈,回到樓下。她脫掉沾上灰塵的亞麻布套裝,換上一條寬松長褲和淺色上衣。她去拉貝勒太大那裏接她兒子。他們回到家,莎拉把丹尼放在客廳,他在那幾四處亂爬,同時她準備好烤肉,削一些土豆。把烤肉放進烤箱,她走進客廳,看到丹尼在地毯上睡著了,她抱起他放進嬰兒床中。然後她開始清洗浴室。盡管她這麽忙,盡管快到晚飯時間了,她一刻也沒忘記那戒指,約翰尼知道。她甚至能指出他知道的那一刻——她離開前吻他的時候。

只要想起他,她就覺得軟弱和不自在,她也不知道為什麽。一切都亂七八糟的。他狡黠的微笑和以前完全一樣,他的身體變化巨大,瘦削,缺乏營養,他的頭發毫無生氣地貼著他的頭皮,這一切跟她記憶中的他形成強烈的對比。她想吻他。

“別胡思亂想了。”她對自己說。她的臉在浴室鏡子中看上去像個陌生人的臉。紅撲撲的而且——說實話,很性感。

她的手握住褲子口袋裏的戒指,在她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麽之前,她把它扔進抽水馬桶清澈。微藍的水中。抽水馬桶非常幹凈,假如來吃飯的炊切斯先生進來方便的話,他在馬桶上看不到任何汙點,炊切斯先生了解一個年輕人在通往大律師的路上會遇至!的所有障礙,是嗎?他知道這世界上的一切,是嗎?

戒指稍稍濺起了點水花,慢慢沉到清澈的水底,懶懶地翻滾著。它撞到陶瓷底部時,她以為自己聽到叮當一聲響,但那也可能只是想象。她的頭在跳動。閣樓很悶熱,有股黴味。但約翰尼的吻——非常甜蜜,太甜蜜了。

在她仔細考慮自己在於什麽之前,她伸手拉了一下抽水馬桶。它砰地一聲響,也許因為她緊閉著眼,才顯得這麽響。當她睜開眼時戒指不見了。它曾經丟失了,現在又丟失了。

突然她兩腿發軟,坐到浴缸邊上,雙手捂著臉。她的臉滾燙。她不應該再去看約翰尼了。這不是個好念頭,這使她感到沮喪。瓦爾特正帶一位資深合夥人回家,她有一瓶好酒和上好的烤肉,那些是她要考慮的事。她應該想想她多麽愛瓦爾特,想想睡在嬰兒床上的丹尼。她應該想想在這個瘋狂的世界上,一旦你做出選擇,就必須接受它們。她不應該再想約翰。史密斯和他狡黠,迷人的微笑。

那天晚上大家吃得非常愉快。

醫生給維拉·史密斯開了一種降壓藥。它沒有降低她的血壓,卻使她感到惡心和虛弱。用吸塵器清掃過地板後,她不得不坐下休息。爬一段台階後就得停下來,喘得像悶熱的八月下午的一條狗似的。如果不是約翰尼告訴這對她有好處,她早就把藥扔出窗外了。

醫生又給她開了另一種藥,這藥使她的心臟狂跳不已、她真的停止服用它。

“這是一個試錯過程,”醫生說。“我們最終會把你治好的,維拉。別著急。”

“我不著急,”維拉說。“我相信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