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第5/5頁)

看著這筆就使他產生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恐懼,約翰尼不加思索地突然抓住布朗醫生的左手。他的手臂移動起來很艱難,好像綁著幾個六十磅的重物——兩個在肘上,兩個在肘下。他無力地抓住醫生的手,一拉,那古怪的筆在紙上留下一條粗粗的藍線。字

布朗看著他,起初只是好奇。然後他的臉一下變得煞白。他眼睛中的好奇被一種恐懼代替。他猛地抽回手——約翰尼沒有力量握緊它——有那麽一瞬,一種嫌惡的表情掠過醫生的臉,好像他被一個麻瘋病人摸了一樣。

這種表情消失了,只剩下驚訝和不安。“你為什麽這麽做?史密斯先生……”

他的聲音消失了。約翰尼怔住了,臉上顯出逐漸明白的神情。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什麽可怕的,難以名狀的東西。

但這是事實,必須說出來。

“五十五個月?”約翰尼聲音沙啞地問。“連續五年?不!天哪,不!”

“史密斯先生,”布朗說,非常不安。“請冷靜,興奮對你沒好處……”

約翰尼上身從床上擡起了三寸,然後又跌落下去,他的臉上全是汗水,眼睛在眼眶中無助地轉動。“我二十七歲了?”他說。“二十七歲?噢,天哪!”

布朗咽了口唾沫,聽到滴答一聲響。當史密斯抓住他的手時,他突然感到一種不愉快,這種不快強烈到可笑的程度,一系列厭惡的景象湧上心頭。他記起了七,八歲時的一次野餐,他坐下,把手放進某個溫暖光滑的東西中。他環顧四周,發現他把自己的手放進一個長了蛆的土撥鼠屍體中,炎熱的八月、這個屍體躺在一片月桂樹叢下。那時他尖叫起來,現在他也有點兒想尖叫——只是這種感覺逐漸消失,被一個問題代替了:他怎麽知道?他摸摸我,就知道了。

二十年的教育擡起了頭,他把這念頭推到一邊。昏迷病人醒過來,記得昏迷時他們周圍發生的事,這種例子舉不勝舉。像別的任何事情一樣,昏迷是一個程序的問題。約翰·史密斯從來沒有變成過植物人;他的腦電圖從沒變成一條直線,如果真的曾變成直線,布朗現在就不會跟他談話了。有時候,處在昏迷狀態就像處在一個一邊透明另一邊不透明的鏡子後面。在旁觀者看來,病人是完全沒有知覺的,但病人的感覺器官仍在慢慢地運轉。毫無疑問,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瑪麗亞。米查德回來了。“跟神經科說好了,魏澤克醫生正在趕來。”

“我想山姆只有等到明天才能見史密斯先生了,”布朗說。“我要給他注射五毫克的鎮定劑。”

“我不要注射鎮定劑,”約翰尼說。“我要離開這裏。我要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到時候你會知道一切的,”布朗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我已經休息四年半了!”

“那麽再休息十二小時也沒關系。”布朗堅決地說。

稍後,護士用酒精擦擦他的上臂,針頭紮進去有點兒疼。約翰尼立即感到昏沉沉的。布朗和護士看上去有十二英尺高。

“至少告訴我一件事,”他說。他的聲音似乎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突然這問題似乎顯得非常重要。“那支筆?你怎麽稱呼這支筆的?”

“這個?”布朗在驚人的高度舉起那支筆,藍色的塑料杆,纖維似的筆尖。“它叫福來爾。現在睡吧,史密斯先生。”

約翰尼照辦了,但這個詞跟著他進入夢鄉,像一個神秘的毫無意義的咒語:福來爾……福來爾……福來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