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事件的訊息接受者 第一天

田中徹將頭靠在枕頭上,望著吊在半空中的左腳,心想,被繃帶包住的地方好癢。他坐起身子,想要找一根可以伸進繃帶的掏耳棒,卻怎麽也找不到。

“田中。”隔壁床有人叫他。這裏是醫院的集體病房,病床之間的簾子並未拉上,轉頭一看,只見一個擡起雙腳呈仰躺姿勢的白發男人正露出微笑。他有一張大餅臉,雙眼之間的距離頗寬。“你在找掏耳棒,對吧?”

被猜中心思的感覺很差,田中徹搖頭否認了。

當初田中徹入院時,這個自稱保土谷康志的男人便已躺在隔壁病床上了,當時他的雙腳就打上了石膏。對於今年三十五歲的田中徹來說,這個年過花甲的男人幾乎可以當自己的爸爸,但是保土谷康志卻莫名其妙地把他當成了哥兒們,還稱呼兩人是“骨折盟友”。不僅如此,保土谷康志還一天到晚說些“我跟你不一樣,我雙腳都骨折了,可比你難受得多”或“就算只有一只腳能自由活動,感覺也完全不同”之類的話,明顯地強調著雙腳骨折的優越感,令田中更加不耐煩。

更甚者,保土谷康志還愛看將棋節目,常語帶輕蔑地說“沒救了,要被困死了”,聽在田中徹耳裏實在不舒服。其實,田中徹對將棋一無所知,也不知道這家夥的大放厥詞有多少正確性。

只見保土谷康志隔三差五便離開病床,撐著拐杖走出病房.大半天也沒回來,有時還若無其事地走來走去,連拐杖也沒撐。有好幾次,田中徹忍不住想問他: “其實你早就好了吧?”

“田中,你知道剛剛來探望我的客人是什麽人物嗎?”保土谷康志說道。

“我怎麽會知道。”

“你聽了之後一定會大吃一驚。”

“那我不想聽。”

如果是任職於一般公司,也差不多該是退休的年紀吧,但保土谷康志從事的似乎是一些不太能見光的工作,而且這個人一抓到機會,就愛提起那神秘的工作內容,向田中徹炫耀兩句。不是對以前的勇猛戰績大吹牛皮,就驚是說他跟某犯人經常喝酒,或是某大哥經常交代工作給他,等等。事實上,長相兇惡的探病客人確實不少,每次結束後他都會興奮地對田中徹說: “剛剛那個客人來頭可不小!”令田中徹大感厭煩。

此時,病房門口出現一個人影,一個撐著拐杖的少年站在門口,伸手敲了敲門。原來是隔壁病房的病人。

“喔喔,什麽事?”回應他的不是田中徹,而是躺在旁邊的保土谷康志。

“田中。”少年喊道。被一個初中生直呼名字,令田中徹頗不舒服,但心想或許這證明他把自己當朋友吧,所以田中徹一直忍著。“你看電視了嗎?”少年問道。

“電視?”田中徹將視線往左移,望向小矮櫃上的電視機,伸手抓起遙控器按下電源。電視采用預付卡方式,付了錢便可自由觀看,要聽聲音則須戴上耳機。

“怎麽了?”

“發生大事了。”少年說,“看來住院生活有好一陣子不會無聊了。”說完之後呵呵一笑,轉眼間便不見人影。“什麽大事啊?”如此想著的田中徹,看見電視上出現了一個表情凝重的男人,拿著麥克風,頭上包著繃帶,背景是田中徹頗為熟悉的地點。田中想了一下,那是仙台市的街景,應該是在南北向的東二番丁大道上。

“對了,今天有遊行。”一旁的保土谷康志說道, “金田會來呢,金田首相。”田中徹才答了一句“喔”。一排“金田首相遭遙控炸彈暗殺”的文字便映入眼簾。“咦?”田中徹一愣,反射性地抓起耳機,塞進耳裏。

“騷動總算逐漸平息了,但是馬路上依然大塞車,擁擠得不得了。”電視上的記者看起來似乎受了傷,聲音異常亢奮。

田中徹兩只眼睛直盯著電視。不知何時開始,保土谷康志也轉頭盯著自己的電視,戴上了耳機。

電視報道充滿了混亂與激動的氣氛,還夾雜著喇叭聲與警察的怒吼聲,簡直毫無條理可言,但看了十分鐘之後,也大致了解狀況了。

半年前當上首相的金田,是在野黨的第一位首相。他在仙台市區的遊行本來相當順利,沒想到後來卻出現了一架遙控直升機。

遙控直升機從教科書倉庫大樓的上方降落,接近金田首相乘坐的敞篷車,接著發生爆炸。

電視台不斷回放爆炸瞬間的影像,簡直像是在強調自己的功勞似的。敞篷車被炸得不成模樣,連路邊櫸樹的粗大樹枝也被炸斷了。由於爆炸地點離馬路尚有一段距離,所以沒有路人被炸死,卻有十幾個人在混亂中摔倒受傷,甚至有人失去意識。“目前尚未確認金田首相與首相夫人的遺體。”播報員說道。但是他所用的“遺體”兩個字似乎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