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大神農架 第七話 屍骨

大神農架地僻林深,充滿了各種離奇恐怖的傳說,聽得太多了也難免讓人心裏毛,一般沒人敢在深山老林裏說鬼,可高思揚是軍醫學院的學員,沒些膽量的人學不了醫,她又是隊伍裏唯一穿軍裝的,因此並不相信唯心主義言論:“黑燈瞎火的沒準看錯了,通訊所裏怎麽可能有鬼?”

勝香鄰也問民兵和二學生:“我讀過一本資料,那上面說古時候將野人叫做山鬼,你們說的鬼是不是指野人?”

司馬灰一看那倆人的反應,就感到事有蹊蹺,民兵虎子祖上數代都是神農架的獵戶,從沒離開過這片大山,那個懂得維修無線電的“二學生”,也在林場插隊好幾年了,可以算是半個本地人,他們或許知道些外人不了解的情況,但不論剛才看到的那張臉是山鬼還是野人,都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逃離通訊所,於是問那“二學生”是怎麽回事,為何會認定木屋裏有鬼?

“二學生”見問到自己頭上,就原原本本地說明了情況,他打1968年起就到林場插隊了,平時除了看書也沒別的愛好,這鄂西腹地山嶺崎嶇,人煙稀少,條件非常艱苦落後。他記得剛來的時候,這林場裏最寶貝的東西就是一部“春風牌收音機”,開關還有故障,後來二學生把收音機修好了,林場為此還特意開了個會,搞得很隆重,不僅特意在桌子上鋪了一塊紅布,把收音機擺在當中,甚至還在後面掛了毛主席和林副統帥的畫像,有許多老鄉和附近林場的職工聞訊趕來,都想看看這個會說話的黑盒子。收音機的信號非常不好,一打開裏面全是“呲啦呲啦”的噪音,女播音員的聲音根本聽不清楚,但大夥還是非常高興,紛紛誇獎“二學生”的手藝好,真沒想到這收音機裏還有個娘們兒,都商量著要把她給摳出來看看長得什麽模樣。

“二學生”從沒受過這份重視,感覺很光榮,正興奮著呢,忽然聞到人群裏有股很不尋常的味道,就像死屍標本發出的氣味。

記得在學校生物教室裏看到的野獸標本,也有這種刺鼻的化學藥水味,二學生起身向四周打量,發現後排有個巴頭探腦的人,那人臉上蒙了塊破布,故意掩蓋著面孔,僅露出兩只白多黑少的眼珠子,身上一股濃烈的“福爾馬林”氣味。

當時人多事雜,二學生見無人見怪,也沒顧得上繼續追究,轉天向林場裏的幾位老職工打聽,才得以知道詳情,原來那人以前是個采藥的,本家姓佘,大號沒人知道,當地山民都習慣稱其為“老蛇”,四十來歲的年紀,生得虎背狼腰,進山打獵從不走空,還有一身“哨鹿”的絕技。

在深山老林裏采藥的人,大多善識藥草物性,能夠攀爬峭壁危崖,但這只是末等手藝,要想找到罕見的珍貴草藥,除了膽大不要命,還得有足夠的運氣,而上等采藥人皆有獨門秘術,“哨鹿”便是其中一門幾近失傳的特殊本領。

陰海峪那片原始森林中,從古就有成群結隊的麋鹿,為首的鹿王生性奇淫,每逢春末夏初,它都要一天之內,先後同百余頭母鹿交配,最後精盡垂死,臥倒在地悠悠長鳴,這種鹿鳴相當於一個求救信號,深山裏的母鹿聽到之後,便會立刻銜著靈芝趕來,別看采藥的人尋覓不到千年靈芝,但鹿群卻總能找著,那鹿王吞下靈芝,用不了多大功夫又能騰奔躥躍恢復如初了。

哨鹿的人則須頭戴鹿角,身穿鹿皮偽裝,躲到原始森林中模仿鹿鳴,引得母鹿銜來靈芝,然後打悶棍放倒母鹿,剝皮刮肉再取走靈芝草,不過學這種聲音得有天賦,一萬個人裏未必有一個人能夠模仿得出。

六十年代老蛇進山哨鹿,剛拿鐵棍子砸碎一頭母鹿的腦殼,沒想到那體型比牛還要壯大的鹿王,竟突然從後邊躥了出來,那鹿王生有骨釘般的鹿角,枝杈縱橫,鋒利堅硬,山裏的大獸見了它也得避讓三分,老蛇猝不及防,肚子上當場就被戳了個大窟窿,他憑經驗拼命逃向林木茂密之處,據說鹿角最怕密林,倘若被藤蘿纏住動彈不得,那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但逃得太急不辨方位,一腳踏破了橫倒的古樹軀幹,那是個腐爛的枯樹殼子,裏面有數叢毒菌,他撲在上面濺了一臉汁液,為了不讓毒性入腦,便自己忍疼用刀剝掉了臉皮,總算撿了條性命。老蛇精通藥草習性和各種土郎中的方子,回來後弄死一只老金絲猴,把獸皮粘在自己臉上,不知用了什麽藥物,毛絨絨的臉皮逐漸變黑,從此身上總有股揮之不去的古怪氣味,再也不能去山裏“哨鹿”了。

司馬灰等人聽二學生大致描述了經過,均是不勝訝異,想不到這世上還真有如此狠人,自己把自己臉皮割下來得是什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