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絕命巴士站

在他身後的公交車玻璃窗上,掛著一張標語,上面寫著:自覺維護車內潔凈,請朝窗外吐痰。

1

從我的窗戶望下去,透過密密匝匝的樹葉縫隙,就可以看到一座公交車站。

這條馬路不算繁華,經過此處的公交車也僅有兩條線路,平日很是安靜,這也是我選擇這裏做工作室的原因。

我是個藝術家,一個寂寞的藝術家。

每天我在這兩百平方米由倉庫改建成的工作室裏,手握電焊槍、眼戴護目鏡,在一塊塊巨大的鋼板前通宵達旦地忙碌。我的工作就是用電焊槍創作鐵藝雕塑,這是一個很冷門的藝術行當,但創作出的作品卻深受顧客的喜歡。

鐵藝雕塑,冷硬、堅固,抽象、帶有明顯的符號元素。在街心公園的角落裏,在某些頗具品位的高端人士家中,都可以看到我的作品。在這個城市裏,從事這項藝術創作的人只有我一個,所以我從來不愁作品的銷路,收入也算不錯。

在鋼板上進行電焊時,會產生強光與噪音,而我又習慣在深夜進行創作,所以為工作室選址時,我特別在意工作室的深色窗簾厚度與隔音條件。

現在我租用的工作室,是一幢五層高的廢棄倉庫,經過房東的改建後,變作了一間間兩百平方米的房間,還特意安裝了隔音板與純黑色天鵝絨窗簾。

我租的是四樓的房間,我的鄰居全是與我差不多的年輕藝術工作者。因為大家都喜歡半夜工作,工作時又愛抽點煙喝點酒,所以樓下的公交車站旁,有一處通宵營業的煙攤,還兼賣冰凍灌裝啤酒,為我們帶來了很大的便利。

煙攤的老板是一對老夫妻,年約六十,我們都管他們叫煙叔與煙嬸。

煙叔與煙嬸交替在公交車站旁守攤,每人守十二小時,無論晴雨,從不收攤。見他們一把年紀還那麽辛苦,所以住在這幢舊倉庫裏的藝術工作者們,也都很照顧他們的生意。

2

那天清晨,我剛完成了一座小型鐵藝雕塑,是幾把按真實比例制造的鐵制手槍模型。嚴格說來,這不算雕塑作品,只是槍械復制品而已。這次訂貨的,是這座城市的體校射擊隊。為了訓練隊員的臂力,客戶要求我按照真實比例制造出鐵制模型,外觀得與真實槍械一致,而且重量必須遠遠高於真實槍械。

體校要得很急,我忙碌了整整一個通宵,才將作品進行完最後打磨,並且刷上了一道機油。

按照客戶的要求,我必須於上午九點準時把作品交到體校辦公室驗貨收錢。

我沒車,這條馬路又很偏僻,幾乎從來見不到空載的出租車,所以只能選擇搭乘公交車外出。

因為機油還沒幹,我只能把幾把手槍模型綁在一起,在外面裹了一層塑膠薄膜,又放在一只深色塑膠袋裏,拎在手中下了樓。出門的時候我看了看掛鐘,才清晨七點半。已是深秋了,外面天還沒亮透,窗外黑魆魆的,滲著一股涼意。

畢竟手槍都是鐵做的,雖然很小,但也挺沉的。只下四層樓,我卻覺得手臂傳來一陣陣酸痛,渾身是汗,一點也不覺得冷。一來到樓下的公交車站,我就忙不叠地把雕塑扔在了煙攤旁的地上,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用力甩著胳膊。

現在守在煙攤旁的,是煙嬸。煙嬸滿臉都是皺紋,像幹癟的橘子皮一般。她看到我後,和善地對我說:"小夥子,天涼了,你清晨出門可要穿厚一點哦。"

我感激地沖煙嬸笑了笑,然後準備摸錢在她那裏買了一包煙。可掏錢的時候,我卻意外地發現自己忘帶錢包了。真是糟糕,驗貨收錢的合同還夾在錢包裏。我只好聳了聳肩膀,對煙嬸說:"不好意思,我得回家去拿錢包。"

不過,我可不想再次拎著這沉重的塑膠袋再次上樓,那會讓我的手臂再次酸痛難忍。於是我指了指扔在地上的塑膠袋,對煙嬸說:"麻煩您幫我看著這塑膠袋,我上樓拿錢包,馬上就下來。"

"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吧?要是一會兒你下樓後說少了什麽東西,我可不負責任!"煙嬸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呵呵一笑,說:"沒啥值錢的東西,就一堆鐵玩意兒罷了。"不等她再說什麽,我就轉身向舊倉庫走去。要是再不抓緊時間,我就得遲到了。

其實舊倉庫也有電梯,如果我乘電梯上樓,肯定會節約不少時間。可惜租用倉庫五樓的,是一個制作金箔畫的藝術家,他財大氣粗,把整層樓全都租下了。因為金箔畫的原材料價格不菲,那家夥擔心有人見財起意,於是連電梯也一起包了下來。電梯僅能在五樓停靠,直通底層負一樓的停車場裏。而且就連停車場也特意用木板為他隔出了一大塊專用車位,有專用出口,直接與電梯入口挨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