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嫌疑人齊聚一堂

從房間對面兩扇窗戶之間照來的昏黃燈光,令桌上那青花瓷壺張牙舞爪的身影更顯猙獰。眾人都圍在瓷壺四周,而H.M.依然四仰八叉地躺在椅中。

“難道你覺得兇手是女人?”馬斯特斯問道。

“不知我們這兩位朋友有何高見?”H.M.反問。

德溫特曖昧地掃了他一眼,清瘦的臉頰上展開波紋:“我發現,此案從頭到尾,任何人提到女人時,”他說,“都特指我的妻子。恕我直言,這純屬無稽之談。”

“你呢,孩子?”

“我?”索亞舉起沉甸甸的瓷壺,又砰的一聲放下,“就此時此刻的心境而言,我所考慮的只有一件事。我說,讓基廷和基廷的謀殺案見鬼去吧。你說的這些也許千真萬確,但我只關心我的處境,僅此而已。”

“你的處境極其不妙,”馬斯特斯正色答道,“你在達特利先生遇害一案中扮演了事後幫兇的角色—你自己在證人面前招供了。這還僅僅只是開始。”

“事後幫兇?上帝保佑法律,”索亞有些著急,“我再問你一次,馬斯特斯先生:你相不相信,我對這一切一無所知,直到家父咽氣前一小時?那時候你還能指望我做什麽呢?指望我沖到蘇格蘭場匯報:‘喂,看我是個多麽遵紀守法的公民啊,事實擺在眼前,絞死那個死人,讓我萬劫不復怎麽樣?’無論法律對一個公民的義務有何等要求,我想它總不至於以一個瘋子的標準來衡量我吧?”

馬斯特斯憤然反擊:“盡管狡辯好了,先生。隨你怎麽巧舌如簧都行。但首先,並無證據證明令尊直到彌留之際才告訴你—”

“有,我可以給你,”索亞打斷他,灰黃的面龐燃起一線希望,“他寫下了一份聲明,就存放在壺裏,請允許我向諸位演示開壺的技巧。不過,無論這東西能不能令你滿意,我看德溫特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從索亞坦陳達特利一案的前因後果時起,某種反應(或許是如釋重負)就在撼動著德溫特。他竭力掩飾—那不僅僅是輕微的抽搐或發抖這麽簡單。可波拉德忽然意識到,這個瘦削而風趣的人已經年過七十。他開口時,聲調中的顫抖令眾人都微微吃驚。

他說:“難道每個人都認定我除了挾怨報復別無他求?我可不想讓你身陷囹圄,索亞。我並不希望任何人入獄。我所做的一切,正如我不厭其煩努力闡明的那樣,完全是為了澄清我自己在達特利謀殺案中的嫌疑。只要他們肯接受,其他問題他們作何考慮就與我徹底無關了。至於可憐的基廷之死,我很難過,但我一點也不怕,因為我正巧……”

“有不在場證明。”索亞替他說完。他的語氣第一次友好了些,雖然其中仍不乏失望。“不錯,你和德溫特太太都有不在場證明。這也就意味著兩起案件都得由我來背黑鍋。即便他們沒有將我視作達特利謀殺案的事後幫兇,也仍有可能將‘謀殺基廷的兇手’這頂大帽子扣到我頭上。”他似乎作出了一個決定,臉上閃出一縷似是狂熱迷亂又似靈光乍現的神情,“或許有一個方法能讓你們相信。”他對馬斯特斯說,“如果我是你,督察先生,我不會再耽誤時間。我會搜查這座房子。”

“正合我意,”馬斯特斯欣然應允,“但你為何突然如此心急火燎?”

索亞指著他:“因為你要麽是虛張聲勢,要麽就能證明我的清白。你說過—我替你重復一遍—除了德溫特和我自己,這座房子裏還有別人。你說這個人是八點十五分從側門進來的。”

“我們知道。”

“那我可得小心謹慎了,”索亞說,“因為你們困住了謀殺基廷的兇手。”

“荒唐!”德溫特說,“除了我們,這裏沒有別人。為什麽會有別人?”

“很不走運,因為是你把他帶來的。德溫特,你耍了點小花招引來警察,你看看!‘八月一日星期四晚上九點三十分整,在蘭開斯特公寓五號將舉行一場“十茶杯”聚會。’雖然這封信並非出自兇手親筆,但兇手難道不會密切關注它並且尋思它出爐的緣由嗎?難道他不會不請自來、一探究竟嗎?……你覺得呢,亨利爵士?”

“有這種可能,”H.M.答道,“你剛才就在琢磨這個問題,對不對,孩子?”

“何出此言?”

“嗯……好吧,我很疑惑,通往大廳的門敞開著,如果你認為兇手有可能就在外面偷聽,而且手裏有槍,你還會不會站在這兒毫無顧忌、興高采烈地把他策劃的‘十茶杯’陰謀通盤拆穿?我告訴你,馬斯特斯,我們一定要聽聽這些,非得把達特利一案弄個水落石出才行,否則根本看不清我們身處何方。但我也要告訴你,剛才那十分鐘,我坐在這兒可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