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第2/7頁)

“你還跟誰說了這些?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人數恐怕比您以為的還要多。警方已經跟蹤我好一陣子了。”

“傅梅洛嗎?”

我點點頭。我看到她的雙手似乎在顫抖。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傻事,達涅爾。”

“那就請您跟我說清楚。”我反駁她,態度強硬卻不自知。

“你以為你無意間拿到一本書,就有資格介入書中你不認識的人物,還有那些你不了解、也和你毫不相幹的事情嗎?”

“不管您怎麽想,這些事情現在都跟我息息相關了。”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麽。”

“我曾經去過阿爾達亞家族的舊莊園。我知道,豪爾赫·阿爾達亞就躲在那裏。我也知道,他就是殺死卡拉斯的兇手。”

她凝望著我,久久不語,仿佛在苦思適當的措辭。

“傅梅洛知道這件事嗎?”

“我不清楚。”

“你最好要弄清楚。傅梅洛跟蹤你到這裏來了嗎?”

她眼神中的怒火,灼傷了我的內心。我以一個控訴者和正義法官的角色走進這棟公寓,卻分分秒秒滿懷著愧疚。

“我想應該沒有。您知道是阿爾達亞殺了胡利安,而且還藏在那個舊莊園裏?您為什麽沒把這件事告訴我?”

她一臉苦笑。

“其實,你什麽都不知道,對嗎?”

“我知道的是,您為了包庇那個殺死您口口聲聲稱做朋友的兇手而說謊,您知道謀殺案的真相卻隱瞞多年,那個無情的兇手為了消滅胡利安的一切,而不擇手段地燒毀他的著作。我還了解,關於您的丈夫,您說的都是謊言,他不在牢裏,顯然也不在這裏。這就是我知道的實情。”

努麗亞·蒙佛特緩緩地搖著頭否認。

“你走吧,達涅爾。請你馬上離開這裏,不要再回來。夠了!”

我向門口走去,把她一人留在餐廳裏。我在中途停下來回頭觀望:努麗亞·蒙佛特正坐在地板上,身體挨著墻壁。剛才的矜持和鎮定,在剎那間全部瓦解了。

我低著頭穿越了聖菲力普聶利廣場,帶著剛從那個女人的雙唇間所接收到的痛苦,那是一種讓我覺得自己是同謀或者工具的痛苦,但始終無法理解為什麽會這樣。“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傻事,達涅爾。”我只想盡快離開那個地方。來到教堂前,我並沒有特別去注意那位站在門口的小個兒大鼻子神父,他拿著彌撒書和玫瑰念珠,當我經過時,他很慎重地為我祝禱祈福。

“安納克萊托先生,發生了什麽事?您還好吧?”父親問道,連忙請他進門。

老學究手上握著一份報紙。他將報紙攤了開來,眼神中盡是恐懼。紙張還溫溫的,油墨也沒有幹。

“這是明天的報紙。”安納克萊托先生喃喃低語道,“第六版。”

我首先看到了標題上方的兩張照片,第一張是費爾明的舊照片,比現在豐腴,頂上也還有頭發,大概是十五到二十年前拍的。第二張照片上有個女人的臉,雙眼緊閉,毫無血色的皮膚宛如大理石一樣。我看了好幾秒鐘才把她認了出來,因為我一直習慣了那個躲在昏暗角落裏的她。

本地遊民光天化日謀殺女子

【巴塞羅那/本報訊】

居住在巴塞羅那的三十七歲女子努麗亞·蒙佛特,昨天下午被毆打致死,警方正在全力追捕一名涉有重嫌的遊民。

案發於昨天下午,地點是聖潔爾瓦希歐廣場附近的巷子,被害人在不明狀況下遭到一名遊民的攻擊,市警局表示,嫌犯已經跟蹤被害人多時,至於犯案動機,仍待警方深入調查。

據警方判斷,嫌犯安東尼歐·何塞·古鐵雷斯·阿卡葉德,今年五十一歲,出身卡塞雷斯省英蒙達鎮。此人前科累累,長期患有精神疾病,六年前從示範監獄逃跑之後,利用經常變換身份的方式逃過警方的追捕。案發當時,嫌犯乃是神父裝扮。由於他隨身攜帶刀械,警方已將他列為危險分子。至於死者和嫌犯是否相識,仍待查證,但警方根據掌握的線索推測,兩人可能彼此認識。死者總共遭受了六次毆打,傷勢遍及腹部、頸部和胸部等。此外,由於案發地點就在學校附近,當時有幾位學生目擊了這宗命案,隨即向老師報告,於是,老師立刻報警,並且通知了救護車。


在回書店的途中,我從“神殿戲院”前經過,兩位畫匠正站在臨時搭設的工作台上,難過地望著才畫好的電影海報,油漆還沒完全幹透,就被雨水沖刷成了模糊的水彩畫。我遠遠地看見盯梢的警察就站在書店前,宛如一座神情嚴肅的雕像。我走近了費德裏科先生的鐘表店,他正好站在門口,望著滂沱的大雨,臉上依然留著在市警局受刑的傷痕。他穿了一身筆挺的灰色羊毛西裝,嘴上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香煙。我揮手向他打招呼,他朝我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