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3/5頁)

我用不著再看其他CD盤了。其實,無論是前幾次還是此次造訪,所聽到的音樂既不是紐格蘭奇修道院的修女也不是來訪的民歌手演奏的,而是播放錄音。我覺得這有點兒荒唐可笑。我意識到卡皮翁修女上一次——也就是上個禮拜天——讓我在規定的時間內抵達教堂附近,目的就是她們能夠做好充分的準備,給人留下一種教堂氣氛生機勃勃的假象。現在看來,居住在紐格蘭奇修道院的修女已經為數不多了。但是,何必要繞這麽大的圈子呢?她們肯定是有什麽東西不敢示人。另一方面,上次我和菲尼安來這兒的時候,他們沒有隱藏任何東西——只是一邊工作,一邊播放著音樂。這就是所謂的“隆冬繁殖儀式”。

通向地穴的門大開著,上面裝飾著冬青和蜜蜂的圖案。

我來到門口。此乃非神聖之地。

我沿著台階往下走。

我從地上的工具堆裏撿起一把手錘,放在風衣口袋裏,然後繼續往下走。

地穴一開始看上去像一個典型的羅曼式建築構造:鼓狀支墩和低矮的圓拱門,把中殿下面的空間分隔成桶形穹窿的狹長隔間。有兩個通道亮著燈,一個在我的右側,另一個正對著我,一直通向西側盡頭。那個方向的支墩顯得高度有所增加——地面向下傾斜。

如果說上面的中殿是建在向相反方向傾斜的石頭地基上,那麽教堂的前半部分——也就是東側——不知是什麽原因建在第二個斜坡上。這就產生了一種效果——等同於商店裏的兩部方向相反的自動扶梯,只是它們的方向都沖下而已。

這裏散發著潮濕的氣味,再往下走則更難聞。我沿著筆直的通道往前走,腳下是石板路。我來到左側的最後一個隔間,用鐵柵欄圍著,像一只動物園裏的籠子。門開著。

裏頭燈光昏暗,但是靠在裏面墻上的東西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便走了進去。我走近後,用手電筒去照,然後把亮度調弱,發現隔間的後半部分擺滿了玻璃器皿。

整整一堵墻都擺放著一組用深色木材做成的陳列櫃,約四米長,二米高。在灰塵漫布的玻璃後面,是一排排大小各異的標本容器,都擺放在陳列櫃的架子上;在容器之間,有一些物體固定在木質底座上。走近一看,我發現是一些不大的人類骨骼,有的還不如一只鳥大,都帶有明顯的畸形:無頜、鱗狀顱骨、開放性顱骨,有一只顱骨呈碎片狀,像是被炸開了一樣,與卡皮翁修女辦公室裏放的那個標本相似。有的骨骼在胸部或頭部出現粘連,大多數骨骼都是下蹲式或者站立式。纖細的骨骼被用鐵絲和木棍固定。

在這些裝著甲醛的瓶瓶罐罐裏浸泡著發白的嬰兒屍體,它們同樣有著嚴重的缺陷,有的肌肉上長著難以辨認的、像油泥一樣的腫塊,有的原本扭曲的軀體在玻璃器皿的擠壓下變成怪異的形狀,有的器皿裏只裝有器官:沒有溝回的大腦,呈綠色的腸子似乎已被翻了個裏朝外。我還看見一只器皿裏面漂著一只頭顱,面部的裂痕從嘴部一直延伸到眉毛。在它旁邊擺放著一具完整的胎兒屍體,張開的嘴裏面長著一只寄生頭顱。

這些可不是毛玻璃窗上的圖案,而是裝有修道院秘密的玻璃器皿,是西門口雕刻圖案的有骨有肉的實物。

陳列櫃的木質底座上有兩只抽屜,我拉開其中一只,發現一些發黴的空白標簽。我想他們是為這些陳列品準備的。我發現這些標簽全部都是空白的,一個字都沒有寫。我在另一只抽屜裏也發現了同樣的標簽,上面有手寫的字跡,但是墨跡要麽是褪色了,要麽是一團模糊,無法辨認。我在裏面迅速地翻找著,直到發現了較為清楚的一張:

Dtto Givann Pergo esi

stituto An tomia

Uni Bologn

還有一個數字“1634”,我猜這是年份。另外一張卡片上寫著:

ndrew MacPherson

Edinbgh Medic

這些看上去像是地址標簽。難怪莫納什沒有被骸骨撐破,原來這些“養蜂人”——曾經或在長達幾個世紀的時間裏——收獲的不是蜂蜜而是嬰兒,出售經過防腐處理的畸形嬰兒的屍體和重新組裝的骨骼。估計她們有現成的市場——歐洲醫學院和私人收藏家。地穴裏的陳列品可能是用於這種技術的培訓和教學,或者是出於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本來是要運往波羅尼亞和愛丁堡的貨卻落在自己手上。也許以前隔間裏有更多的櫃子和陳列架,後來卻被拆了,裏面的內容不是被傾倒就是被銷毀——頗具諷刺意味的是,被銷毀的卻是胚胎病理學和先天畸形的罕見實例,這些證據無疑會引起21世紀生物學家的濃厚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