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吃過午飯,波洛去拜訪第三戶人家。今天午飯吃的是燉牛尾、水煮土豆,還有莫林樂觀地希望能做成煎餅的東西。它們的味道都非常奇特。

波洛慢慢地走上山。不一會兒,他的右手邊就是金鏈花莊園了,這是由兩間小屋打通改造而成的,並進行了現代風格的裝潢。厄普沃德太太和那位前途無限的青年劇作家羅賓·厄普沃德住在這裏。

波洛在門口暫停腳步,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胡子。這時一輛汽車慢慢地從山上開下來,有人從車窗裏用力扔出一個蘋果核,正好打中了他的臉。

波洛嚇了一跳,大聲抗議。汽車停下來,車窗裏探出一個腦袋來。

“真對不起。我打到你了嗎?”

波洛停下來沒說話。他看著車窗裏這張高貴的臉、濃密的眉毛、花白淩亂的頭發,瞬間撥動了記憶之弦,蘋果核也幫助了他的回憶。

“肯定沒錯,”他喊道,“是奧利弗太太吧。”

確實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偵探小說家。

女作家驚呼:“哎呀,是波洛先生。”她試圖從車裏下來。這是一輛小型轎車,而奧利弗太太是個身材高大女人。波洛趕緊上前相助。

奧利弗太太咕噥地解釋道:“開了太久的車,身子都僵了。”正說著,她突然從車中掙脫出來,一下子站到了路上,猶如火山噴發一般。

一大堆蘋果也隨之從車裏掉出來,歡快地滾下了山坡。

“袋子破了。”奧利弗太太解釋道。

她把幾個吃了一半的蘋果從胸口拍落,然後像一只大型紐芬蘭狗一樣抖了抖身子。最後一顆藏在她衣服褶皺裏的蘋果也加入了其他兄弟姐妹的行列。

“可惜袋子破了,”奧利弗太太說,“這些可都是考克斯蘋果。不過,我想在這樣的鄉下,應該會有很多蘋果。還是說沒有?也許它們都運走了。我發現今天一切都很奇怪。嗯,你好嗎,波洛先生?你不是住在這裏的吧,是嗎?不,我敢肯定,你不住這兒。那麽,我猜是因為謀殺?但願不是我要拜訪的女主人吧?”

“你要拜訪誰?”

“在那兒,”奧利弗太太點點頭說,“我的意思是,如果經過教堂往山下走,半路經過一幢叫金鏈花莊園的房子的話,那就一定是了。她長什麽樣兒?”

“你不認識她嗎?”

“不,我可以說是為工作而來的。我的一本書要改編成戲劇了——由羅賓·厄普沃德編劇。我們打算會面一起討論討論。”

“我向你表示祝賀,夫人。”

“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奧利弗太太說,“到目前為止只有純粹的痛苦。我不知道為什麽要摻和進來。我的書幫我賺到足夠的錢了,也就是說那些吸血鬼拿走了大部分,如果我寫更多書,他們會拿走更多,所以我不必過度壓榨自己。但是你沒有想過,讓你筆下的人物說出他們永遠不會說的話,做他們永遠不會做的事有多麽痛苦。如果你抗議,他們就說只有這樣才是‘好戲’。羅賓·厄普沃德就是這麽想的。大家都說他很聰明。如果他真有那麽聰明,我不明白他為什麽不自己寫呢,放過我那可憐的芬蘭人。他甚至已經不是個芬蘭人了。被改成了挪威抵抗運動的成員。”她抓了抓頭發,“我的帽子呢?”

波洛看著車裏面。

“夫人,我想你剛才一直坐在它上面。”

“看來真是這樣。”奧利弗太太看了看被壓扁的帽子,表示贊同。“算了,”她樂呵呵地接著說,“反正我不怎麽喜歡這頂帽子。不過我想星期天去教堂可能還用得到,雖然大主教說可以不用戴帽子,但我還是覺得老派的神職人員還是希望人們戴帽子的。快告訴我你在辦什麽謀殺案吧,甭管是什麽。你還記得我們一起辦的案子嗎?”

“記得清清楚楚。”

“很好玩,是不是?不是說謀殺本身,我一點兒也不喜歡。而是指事後的調查。這回是誰?”

“沒有夏塔納先生那麽有看頭。五個月前一個給人打雜的清潔婦人被人搶劫殺害了。你可能在報紙上看過。麥金蒂太太。一名年輕男子被定罪,判處死刑——”

“不是他幹的,你知道是誰幹的,你要證明這一點。”奧利弗太太連珠炮似地說,“精彩!”

“你想得太遠了,”波洛嘆了口氣說,“我還不知道是誰幹的,要證明更是遙遙無期。”

“男人都這麽慢吞吞的,”奧利弗太太輕蔑地說,“我很快就能告訴你是誰幹的。我猜是這兒的人幹的吧?給我一兩天時間四處轉轉,我就能揪出兇手。女人的直覺,這才是你需要的。在夏塔納案中,我的直覺就很準確,不是嗎?”

波洛好心不去提醒奧利弗太太,當時她的懷疑對象一直在變來變去。

“你們男人啊,”奧利弗太太寬宏大量地說,“要是蘇格蘭場由女人來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