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十二月二十二日(第5/11頁)

“我希望他能從中得到些樂趣。”阿爾弗雷德嚴肅地說,“可憐的老家夥,腿腳不利落。在經歷了冒險生活之後,他成了一個殘疾人。”

莉迪亞慢吞吞地重復道:“在經歷了——冒險生活之後。”

她在這個形容詞之前稍微停頓了一下,賦予它一種曖昧不清的特別含義。阿爾弗雷德好像覺察到了這一點。他漲紅了臉,看上去不太開心。

她突然提高了嗓門。

“他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兒子呢,我真難以想象!你們兩個人截然不同,而他讓你著迷——你簡直崇拜著他!”

阿爾弗雷德略微有些惱怒,說道:“你說得太過分了吧,莉迪亞?我認為,兒子愛他的父親,這是很正常的事。否則才不正常呢。”

莉迪亞說:“照你這麽說,這個家裏的大多數成員都不正常!噢,咱們別吵了!我道歉。我知道我傷害了你的感情。相信我,阿爾弗雷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非常欽佩你的——你的忠誠。現如今,忠心耿耿是一種相當罕見的美德。這麽說吧,就算是我嫉妒,好嗎?既然女人注定嫉妒她們的婆婆,那為什麽不能嫉妒公公呢?”

他伸出手臂,溫柔地抱著她。

“你沒管住自己的嘴巴,莉迪亞。你完全沒必要嫉妒。”

她飛快地給了他一個悔意之吻,輕輕地吻上他的耳垂。

“我知道。同樣的,阿爾弗雷德,對你的母親我也沒有一絲嫉妒之心。我多希望能認識她呀。”

“她是個可憐的人。”他說。

他妻子很感興趣看著他。

“她就給你留下這樣的印象嗎,一個可憐的人?真有意思。”

他陷入回憶中,訴說著。

“我所記得的她,基本上一直病著,經常哭泣,”他搖了搖頭,“她沒有一絲生氣。”

她凝視著他,溫柔地低聲道:“真怪……”

但當他向她投來不解的一瞥,她又飛快地搖了搖頭,把話題岔開了。

“既然我們搞不清神秘的客人是誰,那我還是先出去把花園裏的事做完吧。”

“外面很冷,親愛的,寒風刺骨。”

“我會穿得暖和點。”

她離開了房間。只剩阿爾弗雷德·李一個人,他微微皺著眉頭,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走到房間裏面的大窗戶旁邊,窗外是圍著房子修建的露台。過了一兩分鐘,莉迪亞出現了,拿著一個平底籃子,身上裹著一件毛毯一樣的外套。她放下籃子,開始在一個稍稍高出地面的方形石水槽裏忙活起來。

阿爾弗雷德看了一會兒,走出房間,拿了外套和圍巾,從側門來到露台上。他順著露台走,一路上散布著好幾個做成盆景的石水槽,這些全部出自莉迪亞那雙靈巧的手。

有一個沙漠風情的主題,鋪著細細的黃沙,一小叢綠色的棕櫚樹種在染了色的鐵皮罐裏,還有一個駱駝隊、一兩個阿拉伯人偶和幾幢黏土制成的泥漿房。一個是意大利花園盆景,有露台和開滿鮮花的花床,全是用染了色的封蠟做的。還有一個是北極景觀,用綠色玻璃做成冰山,還有一小群企鵝。接下來是日式庭院,有兩棵漂亮的小矮樹,鏡子代表水面,還有黏土小橋。

最後他終於走到她身邊。她正在工作,藍色的紙鋪在地上,上面壓著玻璃,旁邊是幾塊堆起的石頭。此時她正從一個小袋子裏往外倒粗糙的鵝卵石,想弄成海灘的樣子。石堆之間有一些小仙人掌。

莉迪亞在自言自語。

“對,就是這樣,和我想的完全一樣。”

阿爾弗雷德說:“這件最新的作品是什麽?”

她沒注意到他的到來,因此吃了一驚。

“這個?噢,這是死海。阿爾弗雷德,你喜歡它嗎?”

他說:“看起來相當貧瘠,不是嗎?不該多來一點綠色植物嗎?”

她搖搖頭。

“我想象中的死海就是這樣的。它‘死’了,你懂嗎——”

“不如其他那些好看。”

“它本來就沒被設計成好看的。”

附近傳來腳步聲。上了年紀、一頭白發、背有些駝的男管家正向他們走來。

“喬治·李太太打來電話,夫人,她問明天她和喬治先生五點二十到,方便嗎?”

“方便。告訴她,完全沒問題。”

“謝謝您,夫人。”

男管家匆匆離開了。莉迪亞望著他離去,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柔和。

“親愛的老特雷西利安。他多麽值得信賴啊!我無法想象要是沒有他,咱們可怎麽辦。”

阿爾弗雷德表示同意。

“他是那種老派的家夥,跟著咱們差不多四十年了,他把一生都奉獻給了我們。”

莉迪亞點點頭。

“是的,他就像小說裏那些忠心耿耿的老仆人。我相信,在必要的時候,為了保護這個家裏的人,他會不顧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