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3/5頁)

艾迪安·德索薩稱,他在去納斯莊園的三周之前就給他的表妹去了封信。這個說法究竟是真還是假?

波洛幾乎可以肯定這個說法是假的。他回想起那天用早餐時的場景。喬治爵士和斯塔布斯夫人似乎實在沒有理由假裝驚訝,而且後者還有些驚慌失措,這一點大家都沒有察覺到。他看不出這麽做能有什麽目的。但是,假如艾迪安·德索薩撒了謊,他為什麽要撒謊?是為了給人留下他的來訪已經眾所周知並受到歡迎的印象嗎?這也有可能,但這種說法很牽強。沒有證據顯示他曾經寫過這麽一封信,或是有人收到過這封信。難道是德索薩為了表明自己的善意——以便讓自己的來訪更加自然甚至備受期待?而且,喬治爵士的確友善地接待了他,哪怕並不認識他。

波洛停頓了一下,他的思路遇到了瓶頸。喬治爵士並不認識德索薩,他的妻子雖然知道有這麽個人,但也沒有見到他。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門道?那天出現在遊園會上的艾迪安·德索薩會不會不是他本人?他腦子裏閃現出這個想法,但又覺得說不通。若他不是德索薩本人,那假裝是德索薩來參加宴會能獲得什麽好處?不管怎樣,德索薩並沒有從海蒂的死亡中撈到任何好處。警方已經查明,海蒂除了丈夫給的錢財外,自己一分錢都沒有。

波洛使勁兒回憶海蒂那天早上對他說的話。“他不是什麽好人。他做過壞事。”據布蘭德說,她曾對自己的丈夫說:“他常殺人。”

透過所有事實來看的話,這句話有點耐人尋味。“他常殺人。”

在艾迪安·德索薩來納斯莊園的那天,肯定有一個人被殺了,也可能是兩個人。弗裏亞特太太說過,海蒂說的那些危言聳聽的話不必在意。弗裏亞特太太……

赫爾克裏·波洛皺了皺眉頭,猛拍了一下椅子扶手。

“一直都是她——我必須回去找弗裏亞特太太。她是整個案情的關鍵。如果知道了她之所想……我就不會再坐在這兒想破腦袋了。對,我必須乘火車再去一趟德文郡拜訪弗裏亞特太太。”

赫爾克裏·波洛在納斯莊園的鐵門外停頓了片刻。他的目光望著前面蜿蜒的車道。現在已經不是夏天,金褐色的葉子從樹上飄落下來。附近草叢濃密的河岸點綴著淡紫色的小仙客來。波洛嘆了口氣,他已經不知不覺被納斯莊園的美景吸引住了。他並不傾慕野外的自然風光,而是喜歡整齊劃一、井然有序的東西,但他還是對茂密的灌木和喬木所繪成的溫柔野性之美表示贊嘆。

波洛左邊是一座有著門廊的白色房屋。下午的天空萬裏無雲,弗裏亞特太太可能不在家,她可能會帶著園藝籃子在什麽地方,也許會去拜訪一些附近的朋友。她的朋友很多,這裏原來就是她的家,多年來也一直都是她的家。那個碼頭上的老頭兒說過什麽來著?“納斯莊園會一直都是弗裏亞特家的地盤。”

波洛輕輕敲了敲房門。過了一會兒,他聽到了屋裏的腳步聲。腳步有些遲緩,幾乎可以說是徘徊不定。門打開了,弗裏亞特太太站在門口。她看起來年老體衰,波洛感到很詫異。她用驚疑的眼神盯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

“波洛先生?原來是你!”

他思忖片刻,看到她的眼睛裏閃現出了恐懼,但這可能僅僅是他的想象罷了。他恭敬地說:

“夫人,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請進。”

她已經恢復了平靜,招手示意他進去,並把波洛領進了她的小客廳。壁爐台上擺放著幾個精致的切爾西人偶,兩把椅子上鋪著精美的刺繡椅套,茶幾上還擺放著德比茶具。弗裏亞特太太說:

“我去拿個茶杯來。”

波洛微微擡手,做了個“不需要”的手勢,但她沒有理會。

“你當然要喝杯茶才行。”

她走出了房間。波洛再次環顧四周。桌上放著一件刺繡,是一個刺繡椅墊,上面還插著針。靠著墻有個書櫃,擺滿了書籍。墻上掛著一組袖珍畫像,銀框中有張褪色的照片,照片裏的人穿著制服,那個人胡子硬挺,下巴短小。

弗裏亞特太太回到房間,手裏端著一套杯碟。

波洛說:“夫人,他是你的丈夫嗎?”

“是的。”

她注意到波洛的目光正在掃視書櫃頂部,好像在尋找別的照片,於是直接說道:

“我不喜歡照片,照片讓人沉醉於過去,人必須學會忘記,必須把枯枝砍斷。”

波洛想起第一次見到弗裏亞特太太時的場景,她當時正在岸邊修剪一片灌木。他記得,那時候她也說過一些關於枯枝的話。他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揣摩著她的性格。他想,這是個謎一般的女人,盡管表面上看起來溫柔體貼,弱不禁風,骨子裏卻是冷酷無情。這個女人不僅可以砍掉灌木的枯枝,還可以砍掉自己生活中的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