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5頁)

我用余光看到勒特雷爾太太戴著園丁手套,拿著除草剪,沿著一條小路闊步往花園方向走。她當然是一個能幹的女人,但那一刻我卻十分厭惡她。誰也沒有權力侮辱別人。

諾頓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他從地上撿起一只鴿子,先是給我們講他上預科學校的時候如何因為看人宰兔子感到惡心,而遭到同學嘲笑,接著又把話題拉到松雞獵場上,給我們講了一個漫長又毫無重點的故事,說的是在蘇格蘭發生的一個助獵者被誤殺的事故。我們都講了自己知道的類似誤傷事故,然後博伊德·卡靈頓清清嗓子說:“我有一個勤務兵有一次遇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他是個愛爾蘭小夥子,一次他回愛爾蘭休假,回來之後我問他假期過得好不好。

“‘啊,當然,閣下,是我最開心的假期之一!’

“我說:‘那就好。’不過我心裏其實很驚訝他這麽高興。

“‘嗯,這個假期真是棒極了!我把我哥哥殺了。’

“‘你把你哥哥殺了!’我驚呼一聲。

“‘是啊,沒錯。我早就想這麽做了。我當時在都柏林一間房子的屋頂上,看見遠處有人走過來,走近一看是我哥哥,而且我當時手裏拿著槍。那一槍真是特別漂亮,雖然我自己這樣說顯得有點自誇。就像打鳥一樣就把我哥哥殺了。啊,那一刻真是太美妙了,我永遠也忘不了!’”

博伊德·卡靈頓很會講故事,他用誇張地語調把整個故事說得繪聲繪色,我們都笑了,瞬間覺得輕松不少。然後卡靈頓說吃晚飯前要先洗個澡,於是就起身離開了。諾頓動情地說出了我們所有人的心聲:“他可真是個好人!”

我表示贊同,勒特雷爾也說:“是啊,是啊,真是個好人。”

“我聽說他無論在哪兒都是佼佼者,”諾頓說,“不管什麽事只要他參與肯定能成功。他頭腦清晰,而且非常了解自己——行動能力強。真正的成功人士。”

勒特雷爾慢慢地說:“有些人就是這樣。他們參與的所有事情都能大功告成。這樣的人永遠也不會出錯。有些人——就是運氣特別好。”

諾頓趕忙搖了搖頭。“不對,不對,先生。不是運氣。”他似有深意地引用了一句經典名句,“‘錯不在命運,親愛的布魯特斯——而在於我們自己。’”

勒特雷爾說:“也許你是對的。”

我趕忙說:“不管怎麽說,他還是繼承了奈頓莊園。多大一片地方啊!不過他應該結婚的。他自己住實在太孤單了。”

諾頓笑了。“結婚成家?要是他老婆成天欺負他呢——”

完全是運氣不好。這種話換成誰也都會說。可這時候說出這句話就太尷尬了。話出口的一瞬間,諾頓也意識到了。他試圖把話咽回去,猶豫了一下,結巴了幾聲,然後突兀地停住了。一句話讓整個局面更糟糕了。

我和諾頓異口同聲地開始說話。我傻呵呵地評論了一番夜間的燈光。諾頓則說晚餐後要打橋牌。

勒特雷爾上校沒理我們。他用一種奇怪的、不動聲色的語氣說:“不會的,博伊德·卡靈頓不會受老婆的氣。他不是那種任人欺負的人。他沒問題。他是個男人!”

氣氛十分尷尬。諾頓又開始說橋牌的事情。正說著,一只大鴿子從我們頭頂上飛過,落在不遠處的樹枝上。

勒特雷爾上校舉起槍。“討厭的東西。”他說。

沒等他瞄準,那只鴿子就鉆進了林子,根本打不到了。

可與此同時,上校發現遠處小丘那邊有什麽東西在動。

“該死,又是兔子在啃果樹幼苗的樹幹。我還以為那個地方已經清理過了呢。”

他舉槍射擊,而我卻看見——

伴隨槍聲,響起一聲女人的尖叫。尖叫聲停止之後便傳來一陣可怕的汩汩聲。

槍從上校手中滑落,他的身子一沉——用手捂住了嘴。

“天啊——是黛西。”

這時我已經穿過草坪朝事發地跑過去。諾頓緊隨而來。我到達出事地點之後蹲下身查看。果然是勒特雷爾太太。她剛才正跪在地上,要把果樹幼苗綁在木樁上固定。我發現這一帶野草很高,這才明白為什麽上校沒看清是她,只看到草叢裏有東西在動。而且光線也很昏暗。她肩膀中彈,鮮血直流。

我彎下腰檢查她的傷口,擡頭看了看諾頓。他靠著一棵樹,臉色發青,似乎惡心到了。他向我道歉說:“我暈血。”

我厲聲說:“馬上把富蘭克林醫生找來。要不就把護士請來。”

他點點頭,跑開了。

先到場的是克雷文護士。諾頓剛走沒多久她就出現了,並且馬上開始進行止血處理。不久之後富蘭克林也跑來了。他沒來之前我們已經把勒特雷爾太太擡進屋,放在床上。富蘭克林處理了傷口之後包紮好,然後打電話請勒特雷爾太太的私人醫生過來,克雷文護士則留下來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