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伊迪絲·佩吉特

蒙福德太太的會客廳是個很舒服的房間。裏面擺著一張鋪著桌布的圓桌,幾張老式扶手椅,挨墻放著看起來硬邦邦但彈性很好的沙發。壁爐架上擺著陶瓷狗和其他裝飾品,還掛了一幅鑲著鏡框的彩色肖像畫,上面畫的是伊麗莎白公主和瑪格麗特·羅斯公主。另一面墻上掛著國王的海軍制服肖像畫,還有蒙福德先生與一群面包師和糖果師的合影,另外還有一幅貝殼水彩畫,畫上是卡普裏島那片綠得純粹的大海。還有很多很多別的東西,可沒有哪一件稱得上美麗或者奢華,但它們在一起的巧妙搭配卻讓這間客廳顯得明朗愉悅。不管什麽時候,只要有時間,人們就可以圍坐下來,享受一段美好的時光。

蒙福德太太,娘家姓佩吉特,個子矮小,身材圓潤,深色頭發裏夾雜了幾縷銀灰發絲。她的姐姐伊迪絲·佩吉特,個子高挑,皮膚黝黑,身材瘦削,雖說看起來得有五十來歲了,但幾乎沒什麽白頭發。

“真想不到啊,”伊迪絲·佩吉特說道,“小格溫妮小姐。你可得原諒我這麽稱呼你,夫人,但這真是讓人一下子就回到了過去。你以前老來廚房找我,要多可愛有多可愛。你經常說‘撲掏幹’,你老這麽說,‘撲掏幹’。其實你是想說葡萄幹——我也不明白你為什麽總是說成撲掏幹。可你想說的就是葡萄幹,我也就給你拿葡萄幹,沒有核的那種,就怕葡萄核噎著你。”

格溫達緊緊盯著她筆直的身形、紅潤的臉頰和黑黑的眼睛,試著去回憶,去回憶——結果什麽也沒能想起來。回憶真是件傷腦筋的事。

“要是我能記起來多好啊⋯⋯”她開口道。

“你不大可能記得住。你那時候太小了。現在好像沒有誰願意去有孩子的家裏幹活兒了,我沒見過誰願意去。孩子們能給家裏帶來生氣,反正我是這麽覺得。就是兒童餐總是有點兒麻煩,不過,要是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夫人,那該是保姆的不對,而不是孩子的問題。保姆這活兒很辛苦——端盤子、服侍,沒個空閑。你還記得萊昂妮嗎,格溫妮小姐?請原諒,裏德夫人,我該這麽稱呼你的。”

“萊昂妮?是我的保姆嗎?”

“她是個瑞士姑娘,英語說得不大好,為人又敏感。要是莉莉跟她說了什麽惹人心煩的話,她就特別愛哭。莉莉是客廳女仆——莉莉·阿博特,她是個魯莽的姑娘,舉止不太穩重。莉莉經常哄著你做遊戲,格溫妮小姐,就在樓梯那兒玩捉迷藏。”

格溫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樓梯⋯⋯

然後她突然說道:“我想起來了,那個莉莉。她在貓身上系了個蝴蝶結。”

“瞧瞧,你還真記得!那天是你過生日,都是莉莉的主意,非要給托馬斯系個蝴蝶結。於是,她就從巧克力盒子上拿了一條緞帶,結果把托馬斯弄瘋了,跑到花園裏,在灌木叢裏鉆來鉆去地蹭,不把那玩意兒蹭掉不罷休。貓可不喜歡被人戲弄。”

“那是只黑白相間的貓。”

“對極了。可憐的老湯米 ,抓老鼠是一絕,是個真正的捕鼠高手。”伊迪絲·佩吉特止住話頭,清清嗓子,“請見諒,夫人,我跑題了。不過聊天總能把我們帶回舊日時光。你是有什麽事要問我吧?”

“我很樂意聽你聊聊過去的日子,”格溫達說,“那正是我想聽的。你知道,我是由新西蘭的親戚們帶大的,他們肯定沒法告訴我關於⋯⋯關於我父親和我繼母的事。她⋯⋯她很漂亮,是吧?”

“她呀,非常喜歡你。哦,對了,她常帶你去海邊,還帶著你在花園裏玩。她太年輕了,你明白吧,還只是個小姑娘。我老覺得與其說是她哄著你玩,不如說她自己也樂在其中。你看,從某種程度上說,她自己還是個孩子呢。肯尼迪醫生,就是她的哥哥,比她大不少歲,而且老愛把自己關起來看書。所以,她不上學的時候,就只能自己玩⋯⋯”

馬普爾小姐正在後面挨著墻坐著,她語氣柔和地問:

“你一直都住在迪爾茅斯,是嗎?”

“是啊,夫人。後面山上的那個農場是我父親的——一直就叫賴蘭茲。父親沒有兒子,他去世之後,母親支撐不起這個農場,就給賣了,在高街那頭盤下了一家小飾品店。沒錯,我一直都住在這裏。”

“這麽說,住在迪爾茅斯的每個人想必你都認識嘍?”

“哦,當然了,這兒以前是個小地方。不過,從我記事起,夏天就總有好多遊客來這兒避暑。每年過來的那些人都是安靜文雅的好人,可不像現在的這些背包客和大型長途旅遊車。那會兒來的都是些好人家,年復一年地來,每次都住同一個房間。”

“我想,”賈爾斯說,“海倫·肯尼迪嫁人之前,你就認識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