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她生命中的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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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普爾小姐穿過海濱廣場,走在福爾街上,在商場邊拐上了山道。那裏有些老式商店,一家專營羊毛和工藝繡品的,一家賣糖果的,一家出售維多利亞式女裝和布料的,還有其他一些此類商鋪。

馬普爾小姐透過櫥窗往工藝繡品店裏看,兩個年輕店員忙著接待顧客,而一個上了歲數的女人卻在後面閑著。

馬普爾小姐推開門走進去,在櫃台前坐下,那個很有親和力的灰頭發女人問她:“您要點兒什麽,夫人?”

馬普爾小姐要了點兒織嬰兒外套用的天藍色毛線,然後有一搭無一搭地跟女店員聊著天,談論著花樣,馬普爾小姐翻了不少幼兒編織書,其間還聊了聊她的幾個侄孫和侄孫女。馬普爾小姐表現得一派從容,女店員也絲毫沒有不耐煩。這位店員多年來接待了很多像馬普爾小姐這樣的顧客,比起那些毛毛躁躁沒耐心,又不講禮儀的年輕媽媽,她更喜歡這些文雅、閑適、愛聊天的老太太,她們很懂自己到底需要什麽,而不會一心只盯著膚淺漂亮的便宜貨。

“是啊,”馬普爾小姐說,“這個確實非常棒,而且鸛腿牌永遠可靠,真正是從不縮水的。再幫我拿兩盎司吧。”

女店員在打包毛線的時候提了一句今天的風特別冷。

“是啊,確實是,我從前邊走過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迪爾茅斯的變化太大了。我得有⋯⋯我想想⋯⋯差不多十九年沒來過這兒了。”

“是嗎,夫人?那你準能發現好多變化。那時候堂皇大廈還沒建起來吧,我說,南方風情酒店也沒建起來吧?”

“是啊,沒有,那會兒這裏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小地方。我當時住在朋友家裏⋯⋯聖凱瑟琳別墅⋯⋯你聽說過嗎?就在利翰普頓路那邊。”

可惜這個店員是十年前才來迪爾茅斯的。

馬普爾小姐向她道了謝,拿上毛線,走進了隔壁的布店。她又選了一位歲數比較大的店員,馬普爾小姐聊天的思路與之前大同小異,這次打的幌子是買夏天穿的馬甲。這位店員不假思索地回答說:“你說的是芬德孫夫人的房子。”

“是啊⋯⋯沒錯。不過我那位朋友是連家具一起租的房子——哈利迪少校和他的妻子,還帶著一個小女兒。”

“哦,是的,夫人。他們住了大概一年。”

“是啊。他是從印度回來的。他們家的廚娘廚藝很好,她還給過我一份特別棒的蘋果布丁食譜⋯⋯還有,我想想,哦,還有姜餅的食譜。我常想打聽打聽她現在怎麽樣了。”

“你說的是伊迪絲·佩吉特吧,夫人。她還在迪爾茅斯呢,現在在⋯⋯疾風旅館工作。”

“哦,還有呢,費恩一家,是做律師的,我記得是律師!”

“老費恩先生好幾年以前就過世了,小費恩先生——沃爾特·費恩先生,跟他母親住在一起。沃爾特·費恩先生一直沒結婚,現在已經是高級合夥人了。”

“是嗎?我聽說沃爾特·費恩先生早就去印度了——是去種茶還是什麽的。”

“我記得他是去過,夫人。那會兒他還年輕呢。不過大概一兩年以後他就回來了,還進了律師事務所工作。他們在這兒幹得很好,口碑相當不錯。沃爾特·費恩先生是一位非常親切文靜的紳士。大家都喜歡他。”

“可不,那是當然。”馬普爾小姐大聲說,“他跟肯尼迪小姐訂了婚,是吧?可是她後來悔婚了,嫁給了哈利迪少校。”

“沒錯,夫人。她跑去印度跟費恩先生完婚,不過看來她是改了主意,結果嫁給了另一位紳士。”

店員的語氣裏微微帶上了點兒非議之意。

馬普爾小姐向店員靠了靠,壓低了聲音說:“我一直為可憐的哈利迪少校(我認識他母親)和他的小女兒感到非常遺憾。他的第二任妻子丟下他跟別人跑了。真是個輕浮的人。”

“典型的水性楊花,她就是那麽個人。可她哥哥,那個大夫,真是個好人,我膝蓋的風濕病就是他給治好的。”

“她是跟誰跑的?我沒聽人說過。”

“那就說不好了,夫人。有人說是夏天來避暑的一個遊客。可我聽說哈利迪少校整個人都垮了。他離開了這個傷心地,我相信他的身體全垮了。找你的零錢,夫人。”

馬普爾小姐拿上了店員給她包好的東西和遞過來的找零。

“多謝你了,”她說,“你說⋯⋯伊迪絲·佩吉特,你覺得⋯⋯她還有沒有那份挺棒的姜餅食譜?她給我的那份被我弄丟了——也許是被我那個粗心的女仆給弄丟的,可我特別喜歡吃做得好的姜餅。”

“我覺得應該有,夫人。其實,她妹妹就住在隔壁,就是糖果店主蒙福德先生的妻子。伊迪絲不當值的時候經常過來,我相信蒙福德太太會給她捎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