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愛情

第二天早上,他們參觀了安妮女王的一座小莊園。開車到那兒不用太久,也不太累人。那是一座非常迷人的房子,歷史悠久,還有一個布局別出心裁的花園。

建築家理查德·詹姆森對房子那美麗的構造贊嘆不已。在年輕人之中,他是那種喜歡高談闊論的人。每穿過一個房間他都會放慢腳步,指著每一個壁爐的模型講出它們的建築時代和各種考證。隊伍中的一些人開始還有些興趣,漸漸的,就對那些枯燥乏味的說教感到厭煩。一些人開始小心地退到一邊,落在人群的後面。當地管理員應該承擔的職責被一個觀光者所替代,他不由得很不高興。他幾次試圖把權力奪回手中,但詹姆森先生並沒有屈服。管理員做了最後一次努力。

“在這個房間裏,女士們、先生們,也就是人們所說的‘白色客廳’裏,發現了一具屍體。一具年輕男子的屍體,被一把匕首刺中,躺在爐邊的地毯上。這件事要回溯到一七〇〇年。據說那時候莫法特夫人有個情人,他從一扇小小的側門走了進來,走上一段傾斜的樓梯,進了這個房間,穿過一塊松動的嵌板來到了壁爐的左邊。據說她丈夫理查德·莫法特先生漂洋過海去了低地國家 [1],但這時突然回到了家,抓住了他們兩個人。”

他得意地停了下來,高興地看著聽眾們的反應。那些被強迫傾聽建築細節的旅客則很高興能有個喘息的機會。

“多浪漫啊,不是嗎,亨利?”巴特勒太太用她那響亮的泛大西洋口音說道,“因為你知道,這個房間確實有一種氣氛。我能感受到。”

“瑪米對氣氛很敏感。”她丈夫驕傲地對周圍的人說,“哦,有一次,我們在路易斯安那的一所老房子裏……”

這邊關於瑪米特殊的敏銳正敘述得繪聲繪色,馬普爾小姐和另外一兩個人趁機從旁邊輕輕走出房間,沿著造型精巧的樓梯來到了一樓。

“我有一個朋友,”馬普爾小姐對身邊的庫克小姐和巴羅小姐說,“幾年前有過一次很讓人傷腦筋的經歷。一天早上,他在書房的地板上發現了一具屍體。”

“死者是家裏人嗎?”巴羅小姐問,“癲癇病發作?”

“哦不,那是一起兇殺案。一個陌生女孩兒,穿著晚禮服,金發女郎。但她的頭發是染了的,原來其實是深褐色的,而且——哦……”馬普爾小姐突然打住,眼睛盯著庫克小姐的頭巾中露出來的金發。

她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麽覺得庫克小姐那麽面熟了,也想起之前曾在哪兒見過她了。只是那時庫克小姐的頭發是深褐色的——近於黑色。現在則是淡黃色的。

萊斯利-波特太太也下來了,她推開人群走下樓梯,拐進大廳,一路上聲音很大地說:“我真的再也不想上上下下這些樓梯了,在房間裏站著也很累。我相信這裏的花園就算不是很大,但在園藝領域是非常有名的。我建議我們立刻去那邊。看起來過不了多久就會陰雲密布,我認為中午之前就會下場大雨。”

萊斯利-波特太太語氣中的權威性讓她的話產生了平日裏的效果。她附近的人,或者說聽見她說話的人,都順從地跟在她身後,穿過餐廳的法式雙扇玻璃門,來到花園。那座花園確實像萊斯利-波特太太所評價的那樣。她則堅定地緊抓著沃克上校,飛快地走在前頭。一些人跟在他們身後,另一些人走上了方向相反的小路。

馬普爾小姐決定抄近路,並找到一把舒服又頗有藝術價值的椅子。她悠閑地坐了下來,嘆了口氣。差不多與此同時,她聽到一聲同樣的嘆息。發出聲音的是伊麗莎白·坦普爾小姐。她跟在馬普爾小姐身後,並坐在了她旁邊的位子上。

“參觀房子總是特別累。”坦普爾小姐說道,“是世上最累人的事情。尤其是在每個房間你都必須聽詳盡無遺的講解。”

“當然,但我們聽到的所有東西都很有意思。”馬普爾小姐的語氣有點拿不準。

“哦,你這麽想?”坦普爾小姐問道。她稍稍轉過頭,迎上了馬普爾小姐的目光。有些什麽在兩個女人之間傳遞著,一種友好和睦的關系——愉快的相互理解。

“你不這麽想嗎?”馬普爾小姐反問。

“我不這麽想。”坦普爾小姐說。

這次,兩個人之間的理解徹底明確了。她們沉默地並排坐著。過了一會兒,伊麗莎白開始說起花園,尤其是這座花園。“它是霍爾曼設計的,”她說,“大概是在一七九八年或者一八〇〇年。他很年輕就死了。很可惜。才華橫溢的人。”

“一個人很年輕就死了,真是可惜。”馬普爾小姐說。

“我不明白。”伊麗莎白·坦普爾好奇而若有所思地說。

“他們錯過了這麽多。”馬普爾小姐說,“太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