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如戲(第4/8頁)

“莫非是昨天班主認錯了?不可能,死亡時間離現在最多只有一兩個時辰。”蔡郎中仔細查看著傷口。

歐卿認同地點點頭,沒有做聲。蔡郎中仔細看著,一面發出咂舌的聲音。

“我有一事不明,聽二奶奶說,昨天班主明明說程潛已經死了,並且留了那麽多的血,可是現在又……”歐卿開口。

“我記得我說過,那班主哪裏管這些戲子的死活。但是台上流了那麽多血,昨天應該是死了。”蔡郎中用不緊不慢的口氣說著這些,語氣裏若有若無地帶著不屑。似乎是對班主的武斷或是歐卿的無知而感到厭惡。

“但定不是在這裏被刺的,沒有噴濺的血跡,走吧。”

歐卿對這裏彌漫著血腥味的空氣感到厭惡,心裏亂如麻。外面的秋陽彌漫著安逸的氣息,絲絲縷縷,柔和得讓人感到要融入其中。陽光照在歐卿的身上時,歐卿卻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兩具屍體中有一具靈異得嚇人,眾目睽睽之下不知道被何人刺死、用何種方法刺死的程潛現在卻又在陰暗的房中緩緩向往流著血液。林嵐和剛才的小丫鬟待在一起,饑渴地沐浴著陽光,似乎這秋陽的溫度可以驅散方才的寒意。

“如何?已經看完了?”林嵐看見歐卿向自己走過來,就招了招手。歐卿則含意不清地歪了下腦袋,看著從梧桐葉間瀉下的陽光,嘆了口氣,自己只是一介以筆為械的無能書生。

“叫他來一下吧,一點有用的東西都沒問到。”歐卿對準備上樓的林嵐說道,林嵐點點頭就消失在樓梯上了。歐卿向著那棵處在西北角的梧桐走去。

秋風落了梧桐葉,葉飄零。暖陽灑了合歡樹,樹蕭瑟。倘若一木一草有情,何不會悲此荊棘。無知枯葉,為誰落?

歐卿站在樹下,不多時就看見宵淺從對面走來。宵淺看上去很疲憊,受傷的左手吊在胸前。穿著的是平常的粗布衣裳,長發在後面松散地束起,額前的幾撮劉海長度正好合適。

“可好?”宵淺沒有回答,只是苦笑了一下,然後就走過去倚在了梧桐樹上。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只能說我什麽也沒有做。我平時雖然討厭程潛,但是只不過是平時有一點小爭執,還沒有到痛下殺手的地步。”宵淺倚在樹幹上,自顧自地開口說著。

“我想,我即使到了下殺手的地步,我也不會用我父母的遺物幹這般齷齪的事。”他又補上了一句“唉……我又能做什麽呢?”的意義不明的話。

“現在,你能做的,就是把你知道的所有的事都告訴我。”歐卿本還只是對他略有些微詞,不過看見宵淺絮絮叨叨的樣子,心裏不由得討厭了起來。他覺得眼前的這個戲子,雖然無助,但卻從未想過抗爭。不抗爭,這對歐卿來說是不可理喻的。

“哦。我們青水戲班,自是走村串鄉的班子。半個月前接到這司徒家的單子,來這裏唱祝壽的戲。司徒家我們是第一次來,聽說以前都是請的大戲班。我因為是半路出家,就被編排了唱花旦這種過場角色,在戲班裏也沒什麽地位。程潛是戲班的台柱子,班主自然喜歡得很。昨天從正午之前就開始唱,到了晚上已經是第二批。白天第一批唱時我在下面做小工,到我時才扮上上場。唱到那個地方的時候,我按劇本過去掀傘,他就已經死了……”

“感覺到有人靠近過程潛嗎?”

“沒有,程潛的位子是在台子靠幕布的正中央,左右兩邊都是下台的路,我又站在台前。要是有人,看戲的也能看到。”

歐卿不由得再次嘆氣。院子裏有不少下人面帶驚恐地走來走去,他們所在的位子正好能把整個院子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人的臉上掛著的不是悲痛、震驚和恐懼的表情,而都是深深的懷疑和憂慮。

葉間落下的碎光,燦燦的金色,卻不帶溫度。林嵐看見歐卿他們站在那裏,就走了過來。歐卿出神地盯著院子裏的下人,眯起了眼睛。

“你看,他們的臉色哪裏有悲傷,只是在擔心自己啊!”林嵐冷笑著說,語氣裏隱隱透露出悲涼。

“此話怎講?”

“司徒天賜死了,就輪到那敗家子繼承。要是這個家倒了,他們也無處可去。”林嵐的表情寥落,有不甘卻也無奈。“‘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說的便是,老天定會有安排,我又何愁呢?”林嵐笑了,笑得很勉強。

“不可能!都是借口,不去抗爭,不去努力,不去選擇的借口,都是懦弱!命運,自是懦弱的人的托詞。”歐卿聽到這喪氣話,不由得激動了起來,語調也調高了。

看見宵淺和林嵐都被自己嚇了一跳,歐卿連忙道歉。

“你說要是抗爭,便能選擇自己的命運,呵……”林嵐和宵淺都說了一樣的話,有著一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