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桶的插曲(第3/5頁)

“當然沒問題。”我答道。

“你的腿受得了嗎?”

“受得了。”

“喂,透比!我的好透比!聞一聞這個東西,透比,聞一聞!”他把浸過木餾油的手帕伸到了透比的鼻子前。透比叉開多毛的腿站在那兒,鼻子上翹,就好像是一位釀酒家在品嘗佳釀一樣。福爾摩斯把手帕丟開,然後在狗的脖子上系上一根結實的繩子,牽著它來到木桶下面。這只狗立即不停地發出聲音震耳並且帶著顫抖的狂叫,它把鼻子貼在地上不停地嗅著,尾巴高聳起來,然後就跟著氣味一路奔向前去。我們抓著繩子,緊隨其後。

這時,東方的天空已漸漸發白,在灰暗的寒光中,已經可以望到遠處。我的身後就是那所四四方方的大房子,窗戶裏面黯然無光,那光禿禿的高墻,慘淡而孤獨地立在我們身後。院子裏散亂地堆放著垃圾,灌木叢生,這淒涼的景象恰恰象征著昨晚的慘案。

我們從院子裏錯雜的土丘土坑經過,來到圍墻下面。透比和我們一路跑來,在圍墻的陰影中焦急地叫著,最後,我們來到生長著一株小山毛櫸樹的墻角。在位置較低的地方,磚縫已經有所磨損,磚頭的棱角已經被磨鈍了,似乎這裏常常被當做爬墻的下腳處。福爾摩斯率先爬了上去,然後從我手中把狗接過去,又從另一面把狗放了下去。

“墻上還留著木腿人的一個手印,”在我也爬上墻頭之後,他說道,“你看那殘留在白灰墻壁上的血跡。幸好昨晚沒有下大雨,所以盡管過了二十八小時,氣味依然留在路上。”

當我們穿過車水馬龍的倫敦街道的時候,我的心中不免產生了懷疑:透比到底能不能循著氣味找到兇手呢?可是,透比依然毫不猶豫地嗅著地面,一搖一擺地向前跑去,於是我很快就放心了。很顯然,這濃重的木餾油氣味比路上其他的氣味要更加強烈。

這時福爾摩斯說道:“不要以為我僅僅依靠在這個案子裏有人把腳踩進了化學藥品當中,才能破這個案子。其實,我早就知道另外幾個方法也可以抓到兇犯了。不過,幸運之神把這個最便捷的方法交到了我們手裏,而如果我們忽視了的話,那這就是我的過錯了。這不過是把一個需要有很深學識才能解決的問題給簡化了。從一個極為簡單的線索入手來破案,未免難以彰顯我們的功績。”

“我們還是有不小的功績呢。”我說道,“福爾摩斯,我認為你在這件案子裏所運用的手段比在傑弗遜·侯波謀殺案裏所用到的更加玄妙而驚人,更加深奧而費解。舉個例子來說吧,你怎麽能毫不質疑地描述那個裝有木腿的人呢?”

“咳,夥計!其實這事本來就很簡單,我並不想誇大其詞,但整個情況確實是清清楚楚的。兩位負責管理看守囚犯的部隊的軍官得知了一個藏寶的秘密。一個名叫瓊諾贊·斯茂的英國人為他們畫了一張藏寶圖。你應該還記得吧,這個名字就寫在摩斯坦上尉的那張圖上。他不但自己簽了名,而且還代替他的同夥簽了名,這就是所謂的‘四個簽名’。這兩位軍官——抑或是他們之中的一個——按照這個圖找到了寶物,並帶回英國。我想,大概是這個帶回寶物的人,沒有完全履行當初的約定。那麽,為什麽瓊諾贊·斯茂本人卻沒有得到寶物呢?這個問題的答案是很明顯的。繪制那張圖的時間,是摩斯坦與囚犯們接近的時候。瓊諾贊·斯茂之所以沒能得到寶物,就是因為他跟他的同夥都是囚犯,行動不方便。”

“這不過是猜想罷了。”我說道。

“這不僅僅是猜測,而是唯一一種符合實際情況的假設。我們暫且看看這些假設與後來的事實有多麽吻合吧。舒爾托少校帶著寶物回國以後,曾經安居了數年,可是有一天,他接到了來自印度的一封信,使他驚慌失措,這又是因為什麽緣故呢?”

“信上說:曾經被他欺騙的囚犯現在已經刑滿出獄了。”

“其實應該是越獄逃走,因為舒爾托少校非常清楚他們的刑期。如果真的是刑滿出獄的話,那他就不會這樣驚慌失措了。他當時采取了哪些措施呢?他對裝有木腿的人特別戒備。裝木腿的一定是一名白種人,因為他曾經開槍打傷了一個裝有木腿的英國商人。而在那張圖上,只有一個名字是白種人的,剩下的全是印度人或伊斯蘭教徒的,咱們由此就可以得知這個裝木腿的人一定是瓊諾贊·斯茂了。你看,我的這些推理是否有些主觀?”

“不,你說得很清楚,而且一針見血。”

“好吧,那咱們現在就站在瓊諾贊·斯茂的立場上對事情的真相進行一下分析吧。他回到英國有兩方面的目的:一是為了得到他應得的那一份寶物,二是為了向曾經欺騙過他的人報仇。他找到舒爾托的住所,還很有可能買通了他的一個家人。有一個名叫拉爾·拉奧的仆人,我們未曾見過,博恩斯通太太說他品行十分惡劣。斯茂沒能找到存放寶物的地方,因為除了少校本人和一名已經死去的忠實的仆人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一天,斯茂忽然聽說少校病重,將不久於人世,他擔心寶物的秘密會與少校的屍體一起埋入黃土,所以在盛怒之下,他冒著被守衛捉住的危險跑到快要死的人窗前。又因為當時少校的兩個兒子正在病榻前,所以他沒能進入屋內。他對死者耿耿於懷,當天晚上再次進入屋內,翻動文件,希望能夠得到一些藏寶的線索。在失望之中,他留了一張寫有四個簽名的紙條作為標記。在他事先作計劃的時候,毫無疑問,是想把少校殺死後在屍體旁邊留下一個同樣的標記,表示這並非一起普通的謀殺案,而是為了正義替他的夥伴們報仇。如此稀奇古怪的辦法是很常見的,有時還可以透露出兇犯的一些情況。我說的這些你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