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2/3頁)

契不安地動了動肩膀,喝了一小口百事可樂,又開始糾結為什麽白人只喜歡喝冰鎮汽水。只不過少了那麽一點點熱量,簡直微不足道,他努力動用全部腦細胞,想推理出一個與文化有關的原因,因為他感覺自己又要被拖回到那場槍擊中去了。耳邊傳來刺耳的槍聲,眼前是刺目的強光。他,吉姆·契,到底做了什麽?竟招來如此兇狠激烈的報復!

突然之間,他特別想和別人談談這件事。“肯尼迪,”他說,“你怎麽看昨天晚上的事,還有——”

“你遭槍擊那件事嗎?”肯尼打斷了契的話。在從船巖開車過來的這段路上,他們已經就這個問題討論過兩三遍了,肯尼迪早就表達過了他的想法。現在,他不得不稍微換幾個詞,再把那些話重復一遍:

“這個,我也搞不懂。要是我的話,就會不斷地捫心自問,我追過誰的太太?傷害過誰的感情?曾經與誰為敵過?有沒有逮過一個剛走出牢門的人?諸如此類的事情吧。”

“我逮捕過的人通常都醉得根本就不記得自己是被誰逮捕的。”契說,“退一步說,就算他們有錢買得起那些槍和子彈,他們也寧可把那些錢花在喝酒買醉上。那些人滿肚子都是‘晃晃湯’。”他追過誰的太太,這裏根本就沒有什麽太太。

“晃晃湯?”肯尼迪問。

“當地的俏皮話。”契說,“蓋洛普那邊有個女人開了家店,專門招待那些剛被警察放出牢房的人,那些人走路總是晃晃悠悠的,因此大家稱那家店裏出售的湯為‘晃晃湯’。”契決定不解釋“晃晃湯”得名的另一個原因:當用混合了喉音的納瓦霍式發音方法來說這個詞時,它聽上去和“陰莖”的發音幾乎完全一樣——這為納瓦霍語言寶庫中粗俗的雙關語添加了一項新的條目。契曾試圖向肯尼迪解釋過,在納瓦霍語裏,“騎術表演”和“雞”的發音非常相似,可以拿這種相似來開玩笑,但肯尼迪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幽默之處。

“是呀,”肯尼迪開口道,“我也一直在思考,有人向一個警察開槍……”肯尼迪聳了聳肩膀,作為這句話的結尾。

今天早上,拉爾戈隊長優雅地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咕噥著說:

“根據我的經驗,如果一個警察面臨追殺。那他肯定幹了些什麽。”拉爾戈隊長一直坐在書桌後面,一邊搓他那保養得很好的手指頭,一邊憂郁地審視著契。他說這些話時並沒有激怒契,契是在後來回到巡邏車裏回想這次談話時才忽然反應過來的,頓時氣得血氣上湧。

“其實我不喜歡……”契剛開口說了一半,就聽到一輛車逼近的聲音。

肯尼迪從放在座位上的夾克下面抽出手槍,穿上夾克,將手槍放進了兜裏。契注視著那輛車,那是輛老式的GMC輕型貨車,綠色的車身斑斑駁駁,剛從一片檜樹叢中冒出來。車尾的架子上掛著一把30-30型號的步槍。貨車輕巧地駛過,慢慢減速,安靜地停了下來,沒有揚起一點塵土。開車的人又老又瘦,後腦勺上扣著一頂黑色的氈帽。老人先是在座位上好奇地端詳了他們一陣,然後跳下了車子。

“你好【原文為納瓦霍語】。”契站在巡邏車旁邊,打著招呼。

比斯提莊重地按照納瓦霍禮節予以回應。接著先看著契,轉而看著肯尼迪。

“我是苦水族泰西·契的兒子,不過現在為所有蒂尼【Dinee,北美印第安納瓦霍部落語言,意為“人”或“人們”】工作。我是納瓦霍部落警局的警察,這位——”契朝著肯尼迪的方向努了努嘴,以納瓦霍族的方式介紹道,“是聯邦調查員。我們專門來這裏找你談談。”

羅斯福·比斯提的眼睛仍舊死死地盯著他們,把車鑰匙放進牛仔褲兜裏。他個頭很高,因為年紀和健康的關系有點駝背,臉上呈現出晚期黃疸病人所特有的那種古怪黃銅色。他淡淡一笑,說:“警察?看來我打中那狗娘養的了。”

比斯提的這句話讓契一個激靈——這算是一種供認嗎?這種供認意味著什麽呢?

“你怎麽——”肯尼迪剛開口,契就舉起手打斷了他。

然後他接上去說道:“打中了他?用什麽打的?”

比斯提看上去很驚訝,他回答道:“我給了那狗娘養的一槍呀,就用車裏的那把槍。他死了嗎?”

肯尼迪滿臉不悅地嘟囔著:“這家夥在說些什麽啊?”

“給了誰一槍?在什麽地方?”契追問道。

“就在墨西哥海特那邊,”比斯提說,“靠近聖胡安河。那家夥是穆德族的,我忘了他叫什麽名字了。”比斯提對著契齜牙一笑,“他死了嗎?我想我可能會想念他的。”

“嗯,死了。”契轉身對肯尼迪說,“我們碰到了一個可笑的家夥,他說他給了恩德斯尼老人一槍,就用他車裏的那把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