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

實驗室

六月六日,星期一,上午九點二十分

哲瑞·雷恩先生站在被燒毀的實驗室中央,雙眼滴溜溜地轉著。薩姆巡官已經洗凈臉上的汙垢,刷平皺巴巴的西裝,但是眼睛又困倦又充血,而且情緒惡劣。莫舍已經交班,全身乏力的皮克森坐在一把未遭火劫的椅子上,與一名消防員親切交談。

架子仍然靠在墻上,但是潮濕而且被煙熏得漆黑。除了下層架子上零散地立著些奇跡般沒有破損的瓶罐,其他架子全部空空如也,破損的瓶罐碎成無數小玻璃片,散得滿地都是。那些瓶罐裏裝的東西都已經被小心清除了。

“化學小組已經清除具有危險性的化學藥品了,”薩姆說,“第一批抵達現場的消防員被他們的副隊長痛罵了一頓,好像有些化學藥品著火時,沾上水會變本加厲還是怎麽的。本來結果可能會更慘——比實際發生的還要糟糕。就這種狀況來說,火勢能被控制住實在是走運。雖然哈特當初特別加固了實驗室的墻,但整棟房子還是很可能被炸掉。好了,這下,”巡官說著咆哮起來,“我們像一群白癡,被擊得狼狽不堪。奎西在電話裏說,您知道那個縱火者是怎麽進來的。怎麽進來的?我承認這對我是個謎。”

“不,”哲瑞·雷恩先生說,“事情沒有外表看起來的一半復雜,巡官,我相信答案其實簡單到荒唐的程度,你看——縱火的人可能從這裏的這扇門進入實驗室嗎?”

“當然不可能,莫舍——我最得力的手下之一——發誓昨晚沒有人靠近這扇門半步。”

“我相信他的話。那麽,這扇門就從可能的進入通道中被排除了。現在,我們來看這些窗戶,把某種燃燒物投進房間,引發火災——”

“我跟您說過這不可能,”巡官答道,“窗戶全從裏面鎖住了,沒有被撬開的痕跡;而且消防員抵達、實驗室尚未發生爆炸之前,兩扇窗戶的玻璃都沒破,所以窗戶也不在考慮之列。”

“正是。我只是先列出每一種可能。那麽窗戶作為入口的可能性也被排除了,還有什麽?”

“煙囪,”薩姆說,“但是那也不必考慮。我的一名手下一整晚都守在屋頂,所以不可能有人溜進煙囪,在那裏躲一晚上。午夜時分我的另一名手下換班接手,他也說沒看到一個鬼影上屋頂,所以您說呢?”

“我怎麽說?”雷恩咯咯笑道,“你以為你難倒我了。三個已知的入口都被守緊了,然而縱火者不僅有辦法進來,巡官,還有辦法出去——現在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有沒有檢查過這些墻壁?”

“啊,”薩姆迅速反應過來,“原來您心裏想的是這個!機關活門之類的東西。”他咧嘴一笑,然後咆哮道,“沒這回事,雷恩先生,這些墻壁、地板和天花板,都和直布羅陀要塞一樣堅固,我早已查過啦。”

“嗯,”雷恩灰綠色的眸子一閃,“好極了,巡官,好極了!你消除了我心中最後一絲疑慮。”

薩姆瞪著他。“怎麽,您在說什麽大話!這樣不是等於差不多都不可能了嗎?”

“不,”雷恩微笑道,“一點兒也不。既然無論如何想象,縱火者既不可能從門,也不可能從窗戶進來,而所有的墻、地板和天花板都十分堅固——那就只剩下一個可能性了,而且這麽一來,這個可能性就變得確鑿無疑。”

薩姆的眉頭皺在一起。“您是指煙囪?”

“不是煙囪,巡官,”雷恩正色道,“你忘了這整套裝置有兩個主要的部分嗎:煙囪和壁爐本身。你理解我的意思嗎?”

“不,我不理解。壁爐當然是向著這間房間開的,可是除非您從煙囪下來,不然您怎麽進到壁爐裏面?”

“那正是我質問自己的問題。”雷恩踱到壁爐邊,“而且,除非你的手下撒謊,除非這個房間有某種活門裝置,否則,甚至可以不必查看這座壁爐,我就能告訴你其中的秘密。”

“秘密?”

“你記不記得墻壁和這座壁爐相連的是什麽房間?”

“怎麽?坎皮恩那女人的房間啊,就是謀殺案的現場。”

“正是,你記不記得坎皮恩小姐房間那邊與這座壁爐相接的是什麽?”

巡官瞠目結舌地瞪著雷恩,然後大步邁上前去。“另外一個壁爐!”他喊道,“我的天,就在這一個的後面還有另一個開口!”

他彎下腰,從壁爐架下鉆進去,走向裏墻。他在裏面站直了,從外面看不見他的頭和胸膛,只能聽到他沉重的呼吸聲,手刮擦墻壁的聲音,然後是一聲仿如悶葫蘆裏的驚呼。“見鬼,真的是!”薩姆大叫,“兩個壁爐共用一個煙囪!裏面這面墻並不是一直延伸到頂的——從地板算上來大概只有六英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