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場(第3/4頁)

情勢緊急。刺耳的刹車聲宣告救火車已經抵達,消防員開始動手接水管,把水管沿著屋邊的巷道拖往後花園。火舌從圍著鐵柵欄的窗戶伸出來。救火梯被升上去,斧頭擊碎了尚未被燒熔的窗玻璃,一道道水柱從鐵柵欄之間直射入實驗室。

消防員蹣跚地拖著水管進屋上樓時,蓬頭亂發、一身汙黑、滿眼血絲的薩姆站在屋外的人行道上清點人頭,他們都衣著單薄、不停地發抖。所有人都在,不——不是所有人!

巡官的臉一下因痛苦和恐怖而扭曲。他跑上台階,撞進房子,奔上二樓,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跨過濕漉漉的水管。一到樓上,他直奔史密斯小姐的房間,莫舍緊跟上去。

他踢開房門,沖進護士的房間。史密斯小姐像一座白色的山丘,裹著一身寬大的睡袍,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路易莎·坎皮恩一臉野獸陷入絕境的表情,不知所措,全身哆嗦,趴在護士身上,鼻翼翕張,嗅著焦辣難聞的煙味。薩姆和莫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兩個女人弄出房子。

他們的營救似乎剛好及時。因為當他們踉蹌地走下屋外的石階時,從他們的身後和頭頂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一片火光,像炮彈爆炸般,從屋後實驗室那裏爆裂出來。一聲驚雷般的爆炸後,是一瞬間令人錯愕的靜謐,然後傳來消防員困身火海的嘶啞的叫喊……

不可避免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實驗室裏的化學藥品被引爆。瑟瑟發抖地縮在一起的人群傻呆呆地瞪著房子。一輛救護車鳴笛而至,一個擔架被送進又擡出,有一名消防員受傷了。

兩小時後,火被撲滅,最後一輛救火車離去時,天空正好微露曙光。暫避於隔壁特裏維特船長的磚造房子裏的哈特一家和其他人員,疲憊地回到燒焦的老巨宅。穿著睡衣睡袍的船長的木制義肢敲在人行道上,發出空洞的響聲,他協助蘇醒過來的史密斯小姐照顧路易莎·坎皮恩。無助的路易莎簡直嚇呆了,怪異地陷入歇斯底裏的狀態。接到電話通知的梅裏亞姆醫生業已抵達,忙著注射鎮靜劑。

樓上的實驗室慘不忍睹。門已經被炸掉,窗戶的鐵柵欄都松松垮垮,架子上大部分的瓶罐都破碎了,地上濕漉漉的一片。床、衣櫥和書桌全都燒焦了,大多數蒸餾器、試管和電子儀器的玻璃都被燒熔了。奇怪的是,二樓其他地方的損毀不大。

滿眼血絲的薩姆板著鐵灰色的臉孔,把眾人集合在樓下的圖書室兼休息室,各處都有刑警站崗。現在沒有人敢亂開玩笑,也沒有人敢發脾氣或違抗命令,多半時候他們都消沉地坐著,女人甚至比男人還要安靜,彼此呆滯地對望。

巡官走到電話旁,打電話回警察總局。他先和布魯諾檢察官談,又和警察局局長伯比奇不快地對話良久,然後撥了一通長途電話到紐約州藍斯克裏夫的哈姆雷特山莊。線路有些問題。薩姆等著,對他而言,這已是出奇地有耐性。等他終於聽到哲瑞·雷恩的駝背侍從老奎西暴躁發顫的聲音,才一股腦兒把當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詳細描述一番。因耳聾無法親自接電話的雷恩站在奎西旁邊,經由奎西的唇語,一點一滴地了解了巡官在電話裏講述的事情。

“雷恩先生說,”等薩姆講完,老駝背尖聲問,“你知不知道火是怎麽引起的。”

“不知道。告訴他,屋頂的煙囪入口每一秒鐘都有人看守;窗戶都從裏面鎖起來了,沒有被人動手腳;實驗室的門整晚都有我的手下莫舍看著。”

巡官聽見奎西尖聲復述這些話,然後遠遠傳來雷恩深沉的聲音。

“他說,你確定嗎,巡官?”

“我的天,當然確定!正因為這樣我才搞不懂,放火者到底是怎麽溜進去引火的?”

奎西復述之後是一片沉默。巡官等著,豎起耳朵。然後奎西說:“雷恩先生要知道,起火爆炸以後,有沒有人試圖進入實驗室?”

“沒有,”薩姆吼道,“我還特別留意了。”

“他說那麽馬上派個人守在那個房間裏,”奎西尖著嗓子,“除了等一下還會來的消防人員。雷恩先生今天早上會過去,現在他已經確定知道事情是怎麽發生的了,他說——”

“哦,他確定,他確定嗎?”巡官焦躁地問道,“那麽他比我厲害。喂!問他有沒有料到會發生這場火災!”

一段停歇,然後奎西回答:“沒有,他說他沒料到,對他全然是意外,他無法理解。”

“感謝老天爺,還有事情能難得倒他。”薩姆咆哮道,“好吧,告訴他早點兒來。”

他正要掛斷電話時,清清楚楚地聽到雷恩悄悄地——悄悄地——對奎西說:“一定是,所有的事都指向這個。但是,奎西,這實在太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