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場(第3/6頁)

哲瑞·雷恩先生信步走向沿途種滿鮮花的通道,心中暗笑他的客人興奮得眼珠都快蹦出來了。他們穿過環繞著古堡周圍村落的樹林。那些低垂的紅屋檐和鵝卵石街道,那些窄街小巷,還有尖塔和山形屋頂,處處都迷人極了,巡官看得目眩神搖,直到看見幾個身穿二十世紀衣著的男女,才覺得心神安定了一點兒。雖然已經數次造訪哈姆雷特山莊,這卻是他第一次進到院子裏。

他們在一座有直欞窗戶、門外招牌搖晃著的低矮棕色建築前止步。

“你可聽說過美人魚酒館,就是莎士比亞、本·瓊森(5)、拉裏(6)、弗朗西斯·鮑蒙特(7)和其他人聚會的場所?”

“好像聽說過,”巡官不確定地說,“在倫敦,以前男孩子們閑逛、聚會的地方。”

“正是,在齊普賽的布來德——靠近弗萊德街。這世界上所有古典雅趣的名字,你在那裏幾乎都可以搜集到。這——”哲瑞·雷恩先生彎身作揖,接著說道,“就是那家不朽的酒館的忠實復制品。巡官,我們進去吧。”

薩姆巡官展顏一笑。鑲著木梁天花板的房間裏煙霧彌漫,人聲喧嘩,而且充滿濃郁的優質啤酒的香氣。他贊許地點頭。“如果三四百年前那些家夥去的就是這種地方,雷恩先生,那我也舉手贊成。嗯!”

一個紅光滿面、圓腹滾滾、啤酒桶似的腰部高高地綁著一條潔白無瑕的圍裙的小矮子,急忙上前來招呼他們。

“你記得福斯塔夫(8)吧,我那天下無雙的福斯塔夫?”雷恩問道,拍拍小老頭兒光禿禿的腦袋。

“當然記得!”

福斯塔夫——福斯塔夫!——微笑著鞠躬。“大杯啤酒嗎,雷恩先生?”

“對,也給薩姆巡官來一杯,還要一瓶白蘭地,還有,來些好吃的。隨我來吧,巡官。”

他領頭穿過擁擠的房間,向嘈雜的客人們這邊頷首那邊微笑。他們找到一個沒人的角落,在一條教會坐席似的長凳上坐下。擔任酒館老板再盡職不過的福斯塔夫,不但監督準備了一頓可口的午餐,還親自端上桌來。巡官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隨即把他的醜鼻頭埋進啤酒泡沫裏喝起來。

“現在,巡官,”等薩姆吃下最後一口菜,並倒盡瓶底最後一滴白蘭地以後,老演員說,“告訴我你的問題。”

“困難就在這裏,”巡官怨怒地說,“沒有什麽可以告訴您的。如果您看報的話,知道的其實就和我差不多。您看過報上關於幾個月前老太太的丈夫自殺的消息嗎?”

“是的,報紙上免不了都是約克·哈特背叛親族的報道。告訴我,你抵達現場時發生了什麽事?”

“好吧,”薩姆靠在坐席的核桃木高椅背上,“我第一件事,就是調查番木鱉堿被摻入蛋奶酒的準確時間。廚娘兼管家阿巴克爾太太大約兩點二十五分把玻璃杯放在餐廳的桌上,依我的推算,五至十分鐘以後,哈特太太和那個又聾又啞又瞎的女兒進來,發現小壞蛋傑奇正灌下一大口他姑姑的飲料,到此為止看不出什麽。”

“是沒什麽,”雷恩說,“依我所知,你對記者們指出,就周圍的情況看起來,任何人都有機會在那飲料裏下毒。你有沒有問過小孩,他是在什麽時候進入餐廳的?”

“當然問過,可是您知道小孩就是小孩,能拿他怎麽辦?他說他是剛好在他祖母和路易莎姑姑見到他之前進去的。我們一直沒查出來,誰可能在小孩之前溜進餐廳。”

“原來如此。小孩完全復原了嗎?”

薩姆巡官哼了一聲。“怎麽不復原!要殺死他,一口毒藥還不夠呢。什麽孩子!那種小鬼,看了就想把他活活掐死。說他並沒有要偷喝那杯蛋奶酒——哦!沒錯,當然沒有!他不知道為什麽會喝下飲料,說:‘埃米莉奶奶嚇了我一跳,我就把它喝下去了。’就是這樣。不幸他沒有多喝一點兒,真是的。”

“我打賭你自己小時候也不是什麽斯文的小紳士,巡官。”雷恩哈哈笑道,“蛋奶酒被下毒的那段時間,其他人都在什麽地方?報紙上沒說清楚。”

“呃,先生,那是一團亂,你知道。這個船長,特裏維特——他正好在隔壁的圖書室裏看報紙,但是他說他什麽也沒聽到。然後是吉爾·哈特——她在樓上的臥室,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都下午兩點半了,你看!”

“年輕女士可能前一晚出遊了,”雷恩不帶任何表情地說,“我相信是參加那種所謂的狂歡酒會去了。異端分子一個,我看是這樣。其他人呢?”

薩姆用十分消沉的目光瞧了一眼白蘭地酒杯。“呃,叫路易莎的女人——怪胎一個——通常在午飯後小睡片刻,她和她的老母親睡在樓上同一間房間裏。總而言之,之前在花園裏跟仆人找碴的哈特太太到樓上叫醒路易莎,然後在差不多兩點半時,兩人一起下樓去喝蛋奶酒。花花公子康拉德——小孩的爸爸——在房子東邊的側巷散步、抽煙,說他頭很痛——八成是宿醉未醒——需要透透空氣。寫詩的那個女人,芭芭拉·哈特——據我所知,她是個名人,而且是那一群裏面唯一像個人樣的,雷恩先生,一個有腦筋的好小姐——她在樓上的工作室寫作。史密斯小姐,就是路易莎的護士——她的臥室在路易莎的房間的隔壁,俯視著東邊的側巷——說她在她的房間裏讀星期日的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