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燈(第4/30頁)

她叫道:“啊!”細微無助的聲音,然後她陷入沉默。

“我非常遺憾帶著這種消息來迎接你,”沉默中索恩說道,“我們原本期待……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一定是很尷尬。畢竟,你對他一點也不了解。對父母的愛恐怕與孩提時代的接觸成正比,若是沒有一點接觸……”

“這是一個打擊,當然,”愛麗絲以低沉的聲音說道,“不過,正如你說的,對我來說,他不過是個陌生人,一個名字罷了。如同我寫信告訴你的,我還在學步期時,母親就離婚帶我到英國去,我一點都不記得父親,而且從那時我就沒有再見過他,也沒有他的消息。如果我母親不是在我六歲時就去世,我或許能對父親有多一點了解,但是她去世了,而我的親戚——她的親戚——在英國……約翰舅舅去年秋天也死了,他是最後一位,從那之後我就是孤單一人了。收到你的信的時候,我——我好高興,索恩先生,我不再感到孤單了,這麽多年來我第一次真的感到快樂,而現在——”她停下來。

賴納赫醫生轉過頭和藹的微笑,“但你並不孤單,親愛的。除了我本人之外,你還有莎拉姑媽和米莉——米莉是我太太,愛麗絲,當然你對她一無所知——還有一個年輕強壯的小夥子,叫做凱斯,他在此工作——雖然落魄卻依然開朗的小夥子。”他輕笑,“所以你不會缺少同伴的。”

“謝謝你,赫伯特叔叔,”她低語道,“我相信你們都非常善良。索恩先生,父親怎麽會……你回信給我的時候說他病了,可是——”

“他是九天前突然陷入昏迷的。那時候你還沒有離開英國,我打電報到你的古董店去,但不知怎的沒聯絡上你。”

“那時候我已經把店賣掉了。他是什麽時候……死的?”

“上星期四。葬禮……呃,你知道,我們沒辦法等。我當然可以打電報或電話到可樂妮亞號上,但我不忍心破壞你的旅程。”

“這麽麻煩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埃勒裏不用看也知道淚水充滿她眼中。“好高興知道有個人——”

“我們都覺得很難過。”賴納赫醫生突然說道。

“當然,赫伯特叔叔。我很難過。”她默然了。等她再度開口時,似乎每個字都是勉強擠出來的。“當約翰舅舅去世時,我不知道該往哪裏去找父親。我唯一擁有的美國住址是你的,索恩先生,是一個顧客給我的。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事。我相信一個律師能夠幫我找到我父親。所以我寫了那麽詳細的信給你,並附上照片。”

“當然,我們都盡了力。”索恩似乎難以控制他的聲音,“當我找到你的父親,第一次帶著你的信和照片去拜訪他的時候,他——我相信這會使你高興點,梅休小姐。他迫切地想要見你。最近這幾年他顯然過得很不好——呃,精神上、情感上,所以應他要求我寫了信給你。我第二次造訪的時候,也就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活著時,田產的問題浮現了——”

埃勒裏感到賴納赫醫生握著方向盤的手更緊了,但是那胖子還是帶著相同的溫和表情,以及遙不可及的微笑。

“對不起,”愛麗絲疲倦地說,“你會不會介意,索恩先生?我——我現在實在不想談這個問題。”

車子在荒涼的道路上飛馳,好像努力要逃離這種天氣似的,天空是深灰色的;鄉野畏縮在暗淡的天空下。此時,在又黑又通風的車後座裏也越來越冷了,冷風從隙縫和外衣間鉆進來。

埃勒裏輕輕跺了一下腳並扭頭望著愛麗絲·梅休。她的鵝蛋臉在黑暗中發出光芒,她坐得很直,她的雙手握拳放在膝上。索恩悲慘地坐在她旁邊,凝視著窗外。

“老天,要下雪了。”賴納赫醫生愉快地宣布。沒有人作聲。

車程很冗長。景色陰沉得酷似天氣。他們早已離開大馬路轉進一條可怕的小路,沿著這條路在成排的光禿禿的樹之間,他們顛簸著向東轉了個彎。道路坑坑窪窪又結了硬硬的冰,樹林裏死樹和灌木緊緊地糾纏在一起,可是看起來卻好像是被火燒過好多次。整體看來就是廣大又有壓迫感的荒涼。

“看來像是無人之境,”坐在賴納赫醫生旁邊座位上的埃勒裏終於開口說道,“感覺也像。”

賴納赫醫生的背脊靜靜地挺起,“事實上,土著正是這麽稱呼的,上帝遺忘之地,嗯?但是西爾維斯特卻對此地情有獨鐘。”

那個人似乎是住在一間黑暗而寧靜的洞穴中,每隔一段時間就出來破壞氣氛。

“它看起來不怎麽使人動心,不是嗎?”愛麗絲低聲說道。很明顯的,她正在想著住在這片荒原裏的陌生老人,和多年前逃離此處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