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燈(第6/30頁)

左邊的房子是石造的。原本是灰色的,但經過了大自然的洗禮,再加上或許是火的摧殘,現在幾乎已變成黑色的了。它的表面出現斑點和斑紋,似乎已屈服於無情的“麻風病”。樓高三層,刻意以石刻花草和怪獸狀滴水嘴加以裝飾,毫無疑問是屬於維多利亞式建築。它的前面有一些歲月刻蝕出來的小洞。整個建築看起來好像是動也不動地把它的根插進這片被遺忘的土地之中。

埃勒裏看到愛麗絲·梅休以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懼凝視著它,它一點也沒有英國老宅那種宜人的風貌,它只是老舊,老舊又配上這片古老荒蕪的鄉下地方。他暗自咒罵索恩要這個女孩體驗這麽可怕的經驗。

“西爾維斯特把它稱之為黑屋,”賴納赫醫生關掉引擎時愉快地說著,“不漂亮,我承認,但一如七十五年前建造時一般的堅實。”

“黑屋,”索恩咕噥著,“廢物。”

“你的意思是說,”愛麗絲喃喃著,“父親……母親住在這裏?”

“是的,親愛的。古怪的名字,嗯,索恩?再一次證明西爾維斯特對病態色彩的偏見。是你祖父建的,愛麗絲,那位老先生後來又蓋了這一幢,我相信你會發現這一幢比較適合居住。所有人都到哪裏去了?”

他猛然下車,拉開車後門等他的侄女。埃勒裏·奎因先生從另一邊走下車道四下張望,帶著野生動物般銳利與不安的嗅覺。與老宅相伴的屋子比較小也比較低調,兩層樓高,原本是用白色石頭建造的,現在也已經變成灰色的了。前門關著,下層窗戶的窗簾也拉上了,不過裏面某處有爐火在燃燒。埃勒裏發現隱隱約約的閃光,下一瞬間閃光被一個老婦人的頭遮住了,她把臉貼在窗玻璃上一會兒然後就消失了。可是門還是關著。

“你跟我們住一起,當然,”他聽到醫生溫和地說著。埃勒裏繞過車子,他的三個同伴都站在車道上,愛麗絲緊緊地靠著索恩,好像要尋求保護。“你不會想睡在黑屋裏的,愛麗絲,那裏面沒有人,裏面一團混亂,還是個死亡之屋,你知道……”

“不要再說了,”索恩咆哮著,“你看不出來,這個可憐的孩子已經怕得半死了嗎?你是不是想要把她嚇跑?”

“把我嚇跑?”愛麗絲茫然地復述道。

“好啦,”胖子笑道,“你不是那麽戲劇化的人物才是,索恩。我是個遲鈍的老怪人,愛麗絲,但我的出發點是好的。住在白屋裏真的會比較舒服。”他突然間又笑了出來,“白屋,我這麽稱呼它以保持一些氣氛上的平衡。”

“這裏的氣氛很嚴重的不對勁,”愛麗絲以緊繃的聲音說道,“索恩先生,怎麽回事?從我們由碼頭碰面之後就只是嘲諷和暗藏的敵意,而且到底是為了什麽,葬禮之後你要在父親的房子裏待六天?我認為我有權知道。”

索恩舔一舔他的嘴唇,“我不應該——”

“好啦,好啦,親愛的,”胖子說道,“我們要在這裏凍上一整天嗎?”

愛麗絲把她的薄外套拉緊一點:“你們都這麽霸道。你介意嗎,赫伯特叔叔?我想要看看那裏面——父親和母親在那裏……”

“我不這麽認為,梅休小姐。”索恩急促地說。

“為什麽不?”賴納赫醫生溫柔地說,然後他望了一眼他稱之為白屋的建築物,“她當然可以現在趁這次機會去結束這些不愉快的事情。現在的光線還能看,然後我們再過來梳洗,吃一頓熱騰騰的晚餐,那時你就會覺得好多了。”他抓著女孩的手臂,領著她通過滿地的枯枝,走向黝黑的建築。“我相信,”當他們步上前廊的階梯時,醫生溫和地說著,“索恩先生有鑰匙。”

女孩靜靜地站著等,她的黑眼睛研究著三人的臉孔。索恩很蒼白,但他的嘴唇顯出很執著的線條。他沒有回答,只從口袋裏拿出一大串生銹的鑰匙,他把其中一支插進前門門鎖中,嘰嘎一聲轉開了。然後索恩先生推開門,他們一起走進去。

那是個墳墓。聞起來都是發黴和潮濕的味道。笨重的家具以前一定是很氣派的,但現在全都荒廢塵封了。墻壁斑駁,露出裏面斷裂、變色的板條,到處都是灰塵和碎片。難以置信人類曾經在這麽汙穢的地方居住過。

女孩跌跌撞撞地走著,兩眼空洞恐懼,賴納赫醫生冷靜地牽引著她,這趟行程持續了多久埃勒裏並不知道;即使對他這麽一個陌生人來說,整個環境也是如此具有壓迫感幾乎令人無法忍受。他們靜靜地走著,踏過垃圾一間一間地走,被比他們自己還要強大的精神力量所驅動著。終於愛麗絲用哽咽的聲音說道:“赫伯特叔叔,難道沒有人……照顧父親嗎?難道從來沒有人清掃過這個可怕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