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燈(第5/30頁)

“它也不是一直都這樣子,”賴納赫醫生說著,兩頰鼓得像只牛蛙。“它原本也是很宜人的。我記得那是我童年的時候,之後似乎有機會發展成為一個人口稠密社區的中心,但發展卻擦身而過,幾場無法控制的森林火災造成現在的局面。”

“真可怕,”愛麗絲喃喃說道,“真是太可怕了。”

“我親愛的愛麗絲,是你的無知在說話。所有的生命都是努力在醜陋的現實上塗上一層美麗的色彩,為什麽不能對自己坦白呢?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是腐敗的;不但如此,還很無聊。若要平心靜氣地來分析,人根本不值得活下去。可是如果你必須活下去,你最好是能住在一個與腐敗相一致的環境裏。”

那老律師裹在他的大外套裏,不安地在愛麗絲身旁扭動。“你還真是位哲學家呢,醫生,”他嗤之以鼻道。

“我是個誠實的人。”

“你知道嗎,醫生,”埃勒裏不屑地說道,“你開始惹惱我了。”

胖子看著他,然後他說:“你同意你這位神秘朋友的說法嗎,索恩?”

“我相信,”索恩打斷他,“有一句老話說,‘行動勝於言語’。我六天沒有刮胡子,而且今天是西爾維斯特·梅休的葬禮之後我第一次走出他的房子。”

“索恩先生!”愛麗絲叫道,轉向他,“為什麽?”

律師低聲說道:“我很抱歉,梅休小姐。一切都恰到好處,恰到好處。”

“你傷害了我們大家,”賴納赫醫生笑著說,並熟練地避過了路上的一個坑,“而且,恐怕你已經讓我侄女對她的家族產生一個最不正確的印象。我們是古怪沒錯,而且經過這麽多世代的冷藏之後,我們的血液大概也已經變酸了,難道最好的葡萄酒不是來自最深的地窖嗎?你只要看一看愛麗絲就可以明白我說的話。只有一個古老的家族才能產生這麽可愛的人。”

“我母親,”愛麗絲眼裏有一絲厭惡地說道,“與這件事也有關系,赫伯特叔叔。”

“你母親,親愛的,”胖子回答,“只是一個助成因素,你有典型的梅休家人特征。”

愛麗絲沒有回答。她今天才第一次見到的叔叔,是一個討厭的謎;至於其他在終點等待他們的那些人,她從來沒有見過,她也不奢望他們會比較好。她父親的家族裏有明顯的特征:她父親是個偏執狂,有受迫害的幻覺;隱在暗處的莎拉姑媽,是他父親還活著的姐姐,顯然也是個這樣的人;至於米莉嬸嬸,賴納赫醫生的太太,不管她過去是什麽樣的人,只要看看賴納赫醫生就可以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樣的。

埃勒裏感到脖子發麻。他們越深入這片荒原,他越不喜歡這次的冒險。感覺上就好像是個事先排定的戲劇,好像有一個不可知的力量布置了舞台,準備大悲劇第一幕的上演……他抖落這種不成熟的想法,更深地埋進外套裏。這是夠古怪的了,一丁點的社區鄰裏都沒有,甚至沒有電話杆,而且截至目前他所觀察到的,沒有電線。那就意味著得使用蠟燭。他痛恨蠟燭。

太陽在他們身後,逐漸遠去。那是個光照微弱的太陽,但縱使是光照微弱,埃勒裏也希望它能停留下來。

他們一直顛簸著,無止境的,抖得像娃娃一樣。道路固執的一路向東彎,天空越來越陰沉,寒氣越來越深入他們的骨髓裏。

等到賴納赫醫生終於低聲說道:“我們到了。”他把車子駛離道路,向左轉進一條窄窄的、布滿石礫的車道上,埃勒裏感到驚奇和解脫。所以這一趟旅程真的結束了,他想著。

他喚醒自己,踏一踏凍僵的雙腳,環顧四周。小路兩旁還是一樣荒涼的林木,他現在回想自從他們轉出大馬路後,就根本沒遇到其他大馬路,也沒有與任何道路交叉過。他冷冷地想著,沒有機會能逃出這條通往地獄的路了。

賴納赫醫生說:“歡迎回家,愛麗絲。”

愛麗絲囁嚅了一些聽不懂的話,裹著破舊毯子的賴納赫醫生的眼光掃了她的臉一眼。埃勒裏敏銳地看了胖子一眼,在他那刺耳的語氣裏有一抹嘲弄與譏笑,但是他的臉色卻依然像先前一樣平和,沉悶和溫和。

賴納赫醫生把車子開上車道,在兩棟房子之間停了下來。這兩幢建築物在車道兩側,肩並肩地矗立著,僅僅以一條窄窄的車道隔開,車道則直通到一間搖搖欲墜的車庫。埃勒裏在幾乎瓦解的墻內瞥見索恩那輛閃閃發光的林肯轎車。這三幢建築物聳立在一片崎嶇不平的空地上,四周都是糾結的林木,就像是海上的三座荒島。

“那間,”賴納赫醫生熱心地說,“就是祖先留下來的房子,愛麗絲。左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