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後疑雲(第4/22頁)

自白子楓死了之後,黃慕雲找桃枝的次數便多起來,如今又來一位簡爺,在她房間出入頻繁的境況下,她亦是竭盡全力周旋,哪裏都不得罪。只那老的似乎有些狡猾,有時像是刻意挑黃二少來的辰光點她,老鴇應付話說得少了些便不痛快,還拍桌摔凳的。某一回,他臉膛黑紅地走進來,顯然有些喝高,沒坐穩便扯著嗓子叫“心肝”,老鴇只得表情尷尬地將他扯到裏邊一個喝花酒的私間,叫他坐一歇。他自然知道是怎麽回事,偏要賭氣,牙關一挫,偏大步流星走回外邊大堂等著,也不要姑娘陪酒,便自斟自飲起來。大約一個鐘頭以後,桃枝滿面潮紅地將黃慕雲送下樓,走到一半便被兩三步躥上樓梯的簡爺拉住,徑直便往樓上拖去。

黃慕雲一時反應不過來,便怔了一下,倒沒說什麽,欲繼續往下走。簡爺卻得便宜賣乖,回頭笑道:“二少爺玩夠了?下次麻煩再快一些,下邊還有人等。你可莫要欺老!”話畢,還當他面在桃枝屁股上掐了一把。

孰料對方也不氣惱,雙眼冷冷盯住他,話卻是對老鴇說的:“李媽媽,這可不對了,桃枝有了新相好也不說一聲。你知道我平日最忌諱玩這些不幹凈的。得,下次有了鮮貨,記得報個信兒,我頭一個來挑,價錢不計。”

一番話說得桃枝臉上白一陣紅一陣的,她斷想不到黃慕雲會就此將她拋棄,心中自然懊惱,可又不敢表現,怕再有閃失,連老頭子都保不住了,只得咬牙切齒地緘默。

然而最不服氣的卻是簡爺,只見他高聲大氣地對老鴇吩咐道:“李媽媽可聽清楚了?下次有鮮貨,派人給我報個信兒,價錢不計!”

空氣瞬間冰結,眾姑娘與嫖客都安靜下來,圍觀好戲。看黃家二少爺和簡爺到最後哪個占先兒,這是氣勢的問題,說得再透一點兒,就是錢的問題。所以梁子結到後頭,吃虧的必定是簡爺,為了與黃慕雲爭風頭,那些苦苦恪守四十年的計劃與節制瞬間化作煙雲,居然也學著紈絝子弟玩起一擲千金的把戲。黃慕雲到風月樓自然來得更勤,只是一次都不叫桃枝,他不要,簡爺肯定也不要,雙方都把紅牌給晾起來,專挑幹凈的下手,十五歲雛妓的開苞費擡到一千塊了,還相持不下。最後簡爺滿頭大汗地叫出了“一千二”的價錢,然後繃緊神經看黃慕雲的反應,孰料對方竟悠悠然吃了一口茶,笑道:“那今晚我就叫桃枝了。”

於是當天,簡爺生平頭一次賒了賬。眾人都看明白了,知是黃慕雲變著法兒耍他,卻不敢點破,忍著笑給那小姑娘做開苞的準備。黃慕雲卻理直氣壯地摟著桃枝進房去了,順便還替樓下的嫖客付了一輪酒資,反而換來眾人一片叫好。

不久,簡爺欠債的事兒風傳整個青雲鎮,老鴇叫人去收了幾次都沒收回來,便親自登門來討。他氣哼哼坐在門檻上,扒著手裏的半碗鹹肉豌豆飯,半眼都不看那討債的。老鴇一急,便翻了臉,揚言若三天之內不還,就別指望平安過這個年了。簡爺冷笑道:“反正我一把年紀,也早活得不耐煩了,你們要怎樣就怎樣,難不成還怕你們?”

老鴇也不甘示弱,回道:“簡爺言重,倒不敢要你的命,只是我開這窯子,手裏姑娘是經過不少,想逃的也不是沒有,個個都要弄死,豈不虧煞老本?我自然是有那教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那最後一句,勾起了簡爺要逃命的欲望,往後的三天他果然是不見蹤影,家裏但凡值錢的也早就搬走,也不知去了哪裏。氣得那老鴇回去掐了桃枝好幾下出氣,嘴裏罵:“小賤人!性子浪,花樣兒還多!跟這老頭子睡了那幾天,也沒探出他底細來,害我白白虧了個黃花閨女,你可賠得起我?”

稀奇的是到了第五天,簡政良又擡頭挺胸走進風月樓,一千兩百塊票子甩得嘩嘩響,老鴇忙接過去,嬌聲抱怨他怎麽失蹤那麽多日,怪招人想的。

“李媽媽,今後不用再想了,我天天來。”簡爺又恢復那一副“爺”的派頭。

“喲!你可是哪裏發了財了?”

“何止發財?我是找到棵搖錢樹啊!”他興奮的語氣裏隱約雜帶一縷悲涼,接著喃喃道,“其實早該去找他的……”

簡爺突然發達的事又成了青雲鎮奇談,大抵此時,唯黃家某個大人物才知道真相。他把那兩千塊的票子交到簡爺手裏時,心裏恨不能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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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分不出白天黑夜,黃莫如已不知躺了幾天,只覺渾身骨頭都是斷的,動一根手指都要用盡全力,且還痛到錐心。尤其後腦勺,一直處於麻木狀態,微微擡動下巴,便能清醒地認識到頭發從木地板上拉扯起來的刺痛,他曉得那是血水在發梢凝固,將頭皮粘在地上的緣故,竟稍稍有些放心,至少血是自動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