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後疑雲(第2/22頁)

“那就勞煩大少爺把我那想不到的一層講出來聽聽呢?”

杜春曉借機追問,對方卻沒入圈套,只冷笑道:“不是說我只要聽你講,可以不回答問題麽?”

語畢,他復又折回草鋪,縮成一團睡下,宛若幽靈暫時安歇。

黃莫如被送回黃家那天,蘇巧梅哭得死去活來,緊緊握著手中一串玉佛珠,邊抹眼淚邊念《金剛經》,飯也不吃。的確,寶貝兒子那副受苦受難的模樣,誰看了都心疼。黃夢清也忍住哽咽,親自拿了兩只蜜瓜過去,還罵道:“爹也真是,竟把井給封了,否則定能放在井水裏鎮一鎮呢!”

洗過澡,換過衣裳,坐在冰桶旁喝了兩碗蓮子湯,黃莫如才緩過勁來。多少將之前在保警隊經歷的噩夢從體內逼出來一些,只要回到家裏頭,那蟬鳴聽起來竟也不覺煩躁了。蘇巧梅命唐暉將她的東西搬到兒子房裏,說要好好照顧幾天,實則只是在外房擺一尊觀音,嘴裏不停地“阿彌陀佛”。

臨近傍晚,他突然起身,繞過這無數個“阿彌陀佛”走出去,小月忙追上來問大少爺要去哪裏。他頭也不回,只壓著嗓子道:“啰嗦什麽?”口吻之兇,令小月再不敢多吭半聲。他沿著生滿綠蘿的院墻走到黃清夢屋前,玉蓮剛擦了席子,端著水走到門口,見是他來了,行過禮便要轉回去告訴大小姐,卻被他止住:“你做自己的事,我馬上就走的。”

黃夢清見他進來,笑容尤為明艷,那雙細眼都變得嫵媚了,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然而有些感情仍是無法遏制的,會由顰笑間暴露極微妙的絲絲縷縷。

“還有臉來這裏?被人疑成這樣了,回來也不訴個苦,可叫下人怎麽看得起你?”她嘴是硬的,心卻已揉成一片湖泊。

他不回應,徑自坐下,因領子是敞著的,從脖頸到胳膊肘處因外皮剝落,已呈晶亮的粉色。她疼得坐立不安,當下便捧出那梨花木盒子打開,拿出護脂膏給他。他倒沒有拒絕,接過來放在桌上,只說拿在手裏不方便,等明早玉蓮給送過去好了。她奇怪他的反應,卻講不出口,於是訕訕笑著,問他身體怎樣,那蜜瓜喜不喜歡之類的,看他答得心不在焉,便不再多話,只等他透露真實來意。

孰料這一沉默,時辰竟比兩人預料的都長,她隱約察覺他是想她先開口的,可又不知道他要什麽,所以只好幹等。一時間,空氣中漲滿透明的疑問,雙方一個猜,一個藏,場面雖冷清,內裏卻是熱鬧的。

“我想跟姐姐借一樣東西。”還是他沉不住氣,像是下了決心要打破神秘。

“什麽?”

“就是小時候我們經常拿來玩的那個東西。”

她登時有些辨不清狀況,甚至有些想念杜春曉的牌,這個古怪的女人肯定能用它作出一番合理解釋。只可惜此時此地,她是茫然的,甚至這個茫然能經由他深棕色的瞳孔裏折射出來。於是她便不想問,也不敢問了,只默默從木盒子底層挖出他要的東西,握在手心板裏,再將手摁進他掌中。他的手掌薄而寬長,不像是有福的。她模糊地猜想黃慕雲的手掌會是怎樣的境況,她從前都沒有注意過,因本就不信摸骨算命那一套。

可現在,她卻急於想知道自己兄弟的禍福,可恨無從下手,就只得等事態發展,發展到她能看明白的時候。

蘇巧梅已很久沒睡得那麽沉了,整整一個時辰都沒有翻身,腕上的佛珠串在黑暗裏發出幽冷的光。黃莫如蹲在床邊,仔細觀察她的表情,接著撫起她一只手,放開,手臂重重落在鋪席上,珠子隔著竹篾與木板碰撞,發出單調的“咚”一聲,她依舊呼吸均勻,暢遊太虛。隨後他移至鋪尾,捉起她的右腳踝,再松手,腳趾骨在板上擦過,該是很疼的,卻不曾換來半點反應,她雙目微闔,面部神經都松弛得很。

他這才放下心來,走出屋子,因怕被巡夜的下人撞到,連牛皮燈都不帶,只憑月色及對庭院的熟悉程度摸索前進。這一次,賭的是運氣與勇氣。這次,他可謂“輕裝上陣”,再不扮成妹妹的模樣,只穿黑色寬松綢衫,為方便行動,還將下擺紮進腰間,似欲將自己融進黑暗裏去。

通道內還是那股子令人窒息的腥臭,他知道它的來源,卻竭力不去想,只舉著一個火折子往前探。雖然酷熱被結結實實地擋在外頭,然而他第一次在這裏探索,都寧願早些逃出來,承受烈陽曝曬。裏邊的墻壁幹燥而陰涼,火光劃過的瞬間能看到大片的褐色汙跡,腳下偶爾會踩到一些細鵝卵石般大小的顆粒,發出“哢哢”的尖叫,所以每走一步,都將他體內的神經繃緊一環,足音的空響與顆粒在腳下爆裂的聲音讓他恨不得尖叫。

火苗一直往後逼壓,幾度欲舔到手背,他不由得松弛下來。風力漸強,表示快要找到出口。他的手再不敢離開通道頂部和周壁,一寸寸摸索,每塊凸起的磚頭都會讓他猶疑半天,直到完全確認沒有異狀,才繼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