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4頁)

格裏擡手抹了一把臉。

“我愛盧克,我會誓死捍衛他。但是我也愛凱倫和比利,還有夏洛特。就算到了入土之時,我也會毫不松口地說,我兒子不會做這種事。可是,總有一個聲音在我耳畔喃喃低語。‘真的嗎?你確定嗎?’所以,此刻此地,我一定要問你。亞倫,盧克當年的證詞是為了保護你嗎?或者,他說謊是為了保護他自己?”

“沒有跡象表明盧克要為艾莉的事負責。”福克謹慎地說道。

“對,”格裏說,“一點兒跡象都沒有,可那是因為你們倆互相作證了,不是嗎?你我都知道他撒謊了,可是卻裝聾作啞。所以,我很想問一問,這份沉默是不是讓我的雙手染上了兒媳和孫子的鮮血?”

格裏側了側頭,臉上的表情隱在了陰影之中。

“在你迫不及待地趕回墨爾本之前,同樣的問題你也該問問自己。你我都隱瞞了真相,如果我有罪,你也逃不了。”

返回酒館的鄉間小路似乎比來時更為漫長了。福克打開了汽車的遠光燈,在陰暗中剖開了一道圓錐形的白光。他覺得數裏以內只有自己一人,前方空空如也,後方茫茫一片。

他瞥見一個小小的黑點兒掠過路中央,幾乎同時,輪胎下傳來了令人作嘔的悶響。一只野兔。剛出現,立刻就死了。他的心臟狂跳不止。雖然不假思索地踩了刹車,但已經太遲了,這個一千公斤的龐然大物以每小時八十公裏的速度撞了上去,那只野兔肯定是活不成了。急刹車帶來的沖擊力就像在他的胸口打了一拳,把散落在心中的陳年往事都擠了出來。一段埋藏多年的回憶漸漸地浮出水面。

那只野兔還小,趴在盧克的掌心裏瑟瑟發抖。他的指甲裏滿是汙垢,平時也經常這樣。基瓦拉鎮的八歲孩子在周末實在沒什麽可玩兒的,他們剛才一直在雜草地裏漫無目的地飛奔,突然盧克停住了腳步。他彎下腰,被高高的野草叢遮住了身影,片刻之後舉起了這個小家夥。亞倫趕緊跑過來看。兩個男孩兒都輕輕地撫摸著小野兔,互相告誡對方不許使勁兒。

“它喜歡我,它是我的啦。”盧克說。在返回盧克家的路上,他們倆一直爭論著該給小野兔起什麽名字。

他們找了個紙箱,把小野兔放了進去,趴在上方研究這只新寵物。在他們的審視下,小野兔有點兒打戰,但基本還是靜靜地趴著。恐懼被偽裝成了順從。

亞倫跑進屋裏,想找條毛巾鋪在紙箱裏。他以為很快就能找到,結果卻花了好長時間。等他重新回到燦爛的陽光下時,盧克正一動不動地待在原地,一只手放在紙箱裏。發現亞倫走近,盧克立刻抽回手來,仰起了頭。亞倫走到跟前,雖然不確定自己會看到什麽,但是卻有一種不想往紙箱裏看的念頭。

“它死了。”盧克說。他緊緊地抿住嘴唇,避開了亞倫的視線。

“怎麽死的?”

“我不知道。就是死了。”

亞倫又問了幾次,但得到的回答都一樣。那只小野兔側臥在紙箱裏,一動也不動,雙眼漆黑而無神。

芭布在福克臨走時說:“好好想想。”然而此刻,他想的卻不是盧克一家的慘案。福克開車沿著漫長的鄉間小路行駛,輪胎上沾著野兔的鮮血。他想起了艾莉·迪肯,想起了少年時的四人團,不知當河水灌滿了艾莉的肺部時,她的黑眼睛是否也一樣空洞無神。

[1]獵人蛛(huntsman):指巨蟹蛛科的蜘蛛,體型較大,在澳大利亞十分常見。獵人蛛不織網,以遊獵方式生活,捕獵時行動快速敏捷,因而得名。

[2]護墻板(weatherboard):安裝在房屋外墻上的一排排水平長條板,通常互相交疊,形態有點像橫條的百葉窗。護墻板可以保護房子免受惡劣天氣的影響,同時還具備隔音、隔熱的功能,在澳大利亞頗為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