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余生皆假期(第5/12頁)

“沒死嗎?”

“啊,不,都死了。”父親病逝,母親在我初中還沒畢業的時候就遭遇交通事故去世了。雖然這對夫妻的關系從來沒好過,但最後這種孤獨的離別還是讓我很是感慨。“我說要回老家照顧父母是騙人的。”

“煩死了。”溝口先生苦笑道,“那到底是為什麽?你要開始一段尋找自我的旅程嗎?”

“尋找自我?我才不找呢。我就在這裏啊。”

“你說得沒錯。自我根本不用尋找,你有時能說出很值得深思的話來。不過算了,把理由告訴我吧。為什麽你不想幹了?”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的理由,只是覺得我的工作總是讓別人怕得想哭。”今天那個開豪車的討厭男,還有在公園見到的小新的母親都是。“看著別人那麽痛苦,我一點都不快樂。”

“要是你快樂了,那就不叫工作了。”溝口先生嘆了口氣,“我突然理解一個父親面對滿口理想的兒子是什麽心情了。”他不耐煩地說。

“所以我想先辭掉再說。既然要做,不如做些開心的工作。”我有種將所有話都說出來的成就感。

“你是不是被熟人或妹子灌迷魂湯了?”

“我沒有朋友,更沒有女朋友。”

溝口先生好像觀察了我一會兒。一開始他眉頭緊皺,似乎恨我恨得不得了,我不禁想,溝口先生生氣起來真是太可怕了。過了一會兒,他給我的壓迫感消失了。他長長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連杯子裏的水都泛起了波紋。

“好,我明白了。”

“啊?”

“我當然很生氣,也很難理解,不過,我倒是不討厭你。所以啊,我也沒打算強迫你留下來。”

“溝口先生。”

“搭档不想幹了,我還強迫他跟我一起說相聲,這樣根本沒辦法把觀眾逗笑。一樣的道理。”

我無法理解為什麽話題會突然變成相聲,但還是興奮地說:“那,我真的能走啦?”

溝口先生豎起食指,指著我的鼻尖。“但有個條件。”

“條件?”我感到胃部一陣抽痛。當我們向某些人提出條件的時候,多數都是“只有自己能獲益”的條件。

“你剛才說,你沒有朋友,是吧?”

“沒有。”我根本自豪不起來。

“很好,那麽,去交。”溝口先生笑了。

“交?”

“把你電話拿出來,照我說的寫一條短信。”

“發給誰啊?”

“我給你隨便輸入一個號碼。你的手機不是不用郵箱地址,就能直接給電話號碼發短信的嗎?”

“這樣就能交到朋友嗎?”

“要是能收到肯定的回復,你就畢業了。”

“肯定沒戲的。”這種事情連我都能想象出結果來。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人的短信,要跟自己“做朋友”,誰會回復說“好啊,我們交朋友吧”?在短信和網絡詐騙橫行的世道,誰會如此毫無防備呢!

“這是我對你的讓步。好了,電話給我。”

“要是事情沒成,怎麽辦?”

“那你當然就不能辭職,還要被剁掉一只耳朵以示懲罰。老子要把你那有福氣的大耳垂給弄成破財相。”

“真的嗎……”

“真的哦。”溝口先生不斷用手勢催促我快把電話交出來,“我想起我老爸以前說的話了,他說‘交朋友比生孩子還困難’。”他補充道。

溝口先生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經常被父親施暴虐待,我想起他對我說過的那些經歷。恐怕他父親自己就沒什麽朋友吧。

“我從小學起就沒有交過朋友。”我說。

“那你的人生可真夠寂寞的。”

“不過還是有幾個關系還算不錯的同學。啊,話說其中一個人最近上了報紙,把我嚇一跳呢。他好像當了電影導演。”

“那不是很厲害嘛。什麽電影?”

我將還依稀記在腦中的電影名說了出來,溝口先生似乎理所當然地表示沒聽說過。“嗯,總而言之,交一個意氣相投的朋友,再找個值得信任的醫生,這是人一生必須做到的事情。”

“是啊。”

“快發短信,馬上交個朋友。不然你就完蛋了。”

我從口袋裏掏出小靈通,遞給溝口先生。然後縮回手來,摸了摸耳垂。

★一家人

駕駛銀色緊湊型轎車的男人,自稱岡田。

“岡田先生,那可不正常啊。”我坐在後座的左邊,因此可以看到斜前方的駕駛席。可以肯定的是,他絕對只有二十幾歲,身高差不多有一百八十公分吧。胸肌厚實,體格健碩,一頭黑發既不長也不短,給人一種介於運動員和帥氣青年之間的印象,但明顯看起來就不是好人。或許是因為他那雙眼皮的眼睛散發出的眼神太嚇人了吧。

“你覺得發那種短信真的能交到朋友嗎?”

“我也吃了一驚。”岡田回答。他握著方向盤,稍微斜過臉來,“沒想到竟然真有人給我回復。”他似乎沒在看我,而是看著副駕上的父親,“而且還住在開一會兒車就能見面的距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