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余生皆假期(第7/12頁)

“不過,解散樂隊出來單飛,最後又成功了的,好像只有矢澤的阿永,還有奧田民生了吧。”他對我們中的一人說,不過更像是自言自語。

“能不能別把我們當成樂隊啊。”我反駁道,“而且,還有別人也成功了啊。”

“為什麽兜風的終點在這裏呢?”早坂先生來到我身邊,坐在長凳上問。

他兩只手都拿著罐裝啤酒,並遞給我一罐。可我剛要接過來,他又把手縮了回去,說:“啊啊,你還要開車呢。”那動作似乎是故意耍我。

我面前是一片湖水。開了一個半小時,找到一個假日裏卻空蕩蕩的停車場,湖周圍也沒什麽人。

“聽說這個湖從上空看幾乎是圓形的哦。周長有三十公裏。”我指著面前那個沒有一絲波浪、平靜得如同鏡面一般的湖,“大約五萬年前,這裏的火山噴發,河流被巖漿截斷,形成了堰塞湖。”

“你懂得真多啊。”

“我還是孩子的時候,雙親帶我來過這裏。我爸和我媽。”我說完,猛然醒悟到,對我來說,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家庭旅行呢。難怪我會跑到這裏來,我不禁想。考慮要跟早坂一家到哪兒兜風時,我幾乎沒怎麽傷腦筋,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這個湖。或許是從家族旅行聯想到的吧。“我居然如此單純啊。”

“你跟父母關系很好嗎?”

“不。”我馬上回答,“我爸媽是一對誇張得讓人忍不住發笑、在育兒事業上一敗塗地的父母。他們只會把自己僵硬的想法加在孩子身上,認為孩子的任何失敗都不能容忍。”我並沒把他們在我正值青春期的時候就去世了的事情說出來。

“岡田先生,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我沉吟片刻,回答道:“我剛剛失業。不過在那個‘剛剛’之前,我做的工作也挺難啟齒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溝口先生的那個工作該怎麽歸類。稍微超越了法律範疇,非常瑣碎,類似於替人跑腿的工作。

替人作惡,就像買兇犯罪,反正不是什麽值得贊揚的工作。

“是很難說出口的工作嗎?”

“多虧了早坂先生,我總算能把它辭掉了。”

“哦?怎麽回事兒?”

“我真沒想到,會有人回復那條短信。”

“那個啊。”早坂先生自己好像也覺得挺奇怪的。

“先外遇,再離婚,你現在的心情如何呢?”我並無惡意地問。

“後悔也來不及了。”

“這個你在車裏說過了吧。”我想起來了,“有沒有不舍呢?”

“我什麽都舍不得。”

我一邊聽,一邊想象早坂先生體內不斷盤旋翻攪的不舍之意。“你跟那個外遇對象不再繼續了嗎?”

“不再繼續了。”早坂先生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我想起以前一個同學的父母離婚的事情。當時也是因為他父親有外遇,而且,他跟外遇對象好像也沒有持續下去。

然後,我又想起撞上我們奔馳車的文具店老板。那男人當時也跟外遇對象在一起,所以面對我們時完全沒有底氣。

對話停了下來。氣氛並不壞。清風在湖面吹起陣陣波紋,似乎也在我心中引起了共振,心臟跳得像小動物的鼻息。安靜平穩,很舒心。

“你覺得,怎樣才能挽回我們的關系?”早坂先生輕聲問。一開始我根本沒覺得他是在對我說話,還誤以為他是在對湖面傾訴。

我轉頭一看,發現早坂先生正看著我。在他後面,早坂沙希坐在停車場的台階上擺弄手機。

“你想挽回嗎?”

“如果可以的話。”

“我覺得你最好還是不要想那種事情。”我還沒反應過來,話已經出口了,“一味沉湎於過去是毫無意義的。一直看著後視鏡是很危險的,會出交通事故哦。開車的時候必須專心地看著前進的方向。已經走過的路,只要時不時地回顧一下就可以了。”

早坂先生應了一聲,難以分辨是嘆息還是回應。

我把早坂先生留在原地,離開長凳,向後走去。就在我走過穿著牛仔褲坐在台階上的早坂沙希時,被她叫住了。

“喂,岡田先生,你到底有什麽企圖?”原本一直盯著手機的她,此時看著我。

“我剛才已經回答過你了,沒有什麽企圖。”

“可是,你不覺得這樣太奇怪了嗎?”

“這還不算奇怪。”此時我腦中浮現出幾年前,我還沒遇到溝口先生時,在鬧市大施暴力的光景。我當時因為心情煩躁,便對剛好路過的公司白領大打出手,拳打腳踢,直到對方無法動彈。因為火兒還沒撒完,又扯開牛仔褲的拉鏈,掏出性器,準備對著那人撒尿。周圍圍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但因為太害怕我,所以沒人上前阻止,這我可以理解。但其中竟還有毫無責任地交頭接耳、為此興奮不已的人,這讓我實在無法忍受。像那幫看熱鬧的人一樣令人難以理解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那些人算什麽呢?只知道站在安全地帶,為了舒緩自己的郁悶而圍觀別人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