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黑狐狸 第十六章(第2/2頁)

羅應元聽了不住點頭稱是。

“有關玉蘭小姐白鷺觀一事尚無線索可理,羅相公對那兩封匿名信作何感想?”

“小弟看來這兩封信在措詞文風上略有相似之處,尤其之乎者也矣焉哉這一類的字眼上很是相同。且這兩封信絕無語病,顯然都出自文章高手,是否確系一人之筆,小弟實不敢貿然判斷。”羅應元說。

狄公道:“我真想看一看這兩封信的原件,我對筆跡異同曾有過一番深到的研究,極是自信的。只是這還得去京師走一遭,再說大理寺已查封的案卷沒有聖上的批諭是隨便翻動不得的。”

羅縣令道:“年兄不能撇開那匿名信,直接從三位客人的言語、態度來細細觀察麽?”

“羅相公之言差矣,邵、張兩大人風流儒雅,蜚聲朝野。都有高明的自制。且老於世故,官場一套應對極是嫻熟。雖說是致仕的官員,恰好比奉職在位一般。那如意法師更令人目眩聽迷,不可捉摸,出入三教內外,很難識其真面目。故不依憑大山般鐵證便很難勘破論定此案。”

羅應元嘆息一聲,低下了頭,郁郁不樂。

狄公沉默一陣,突然又說:“羅相公,昨夜我自始自終都在宴席上。我細細觀察了你的這四位客人。他們講繁文縟節,但表現含蓄;他們敘舊情新誼,但很是克制。文人的腸子都有九曲委行,城府深頤,言詞穩實。我看出他們四人互相間甚是稔熟,且近年來斷續有往來,於今同來你縣衙做客,故表現在形跡上更多了一層玄虛的功夫。只是玉蘭小姐時犯例外,她天生是個感情熾熱的人,且剛坐了一個半月的牢。一肚子委屈不平要吐訴。我看出她心底深蘊著巨大的苦痛,昨夜她題的那一首詩,我略略可以看出她對命運的抗爭和對負情人的嘰嘲。畫廳的氣氛為之緊張一時。我可斷定她的那首《對月》詩是有所指的,且指的是三位貴賓中的一位。”

“狄年兄是說昨夜那首《對月》?含而不露,怨而不怒,其旨淵遠,其趣難求,端的是詩品的高格。尤其是即席而賦,不假思索,更令人敬佩不已。”

“對!羅相公,今夜在翠玉崖的野宴上,我要正面與玉蘭小姐提起白鷺觀的案子,一面察言觀色,看其反應如何。慢慢再將話題轉到那封匿名信上。我思想來那寫匿名信的人一定十分忌恨玉蘭,存心要置之於死地。但無可否認,他又是玉蘭的故交舊友,故知道白鷺觀馬櫻樹下的秘密。”

羅應元的臉上閃出了淺淺一層紅潤,“說道:“這真是一個好主意。年兄,我在一旁盡力為你周全方便。”

紅日西沉時,三項官轎及扈從人馬都上到了翠玉崖。這裏周圍坡谷崗巒間盡一片蒼虬古松,翠玉崖的命名正緣由松樹的碧色如玉,一丈遠的斷崖上有一翼危亭,亭下是百丈深淵。這時夕照菲微,紫霧彌漫,西天幾掛猩紅的落霞正跳躍動彈,掩護著太陽冉冉墜下。斷崖下真有個朝真古洞,岫雲吞吐,平日只有猴子攀援進出。山腰玉壺寺的和尚中有膽大的還來這洞壁上采擷靈芝。

羅應元吩咐就地搭下帳篷,埋灶點火,一面去那翼危亭中排下酒桌。雜役人等奔走忙碌,自不必說。

客人們下得官轎來,見這翠玉崖山勢高崪,松林明麗,一時又晚霞流蕩,空谷生煙,無不喝采稱絕。況且那裏帳篷外珍饈佳肴傳出陣陣誘人的香味。

(崪:讀‘族’,高,險峻。——華生工作室注)

如意法師早趕到了這裏——已換上了一身猩紅綢袈裟,他見客人們下轎來,—一合掌祝福,一對蛤蟆般的大眼睛卻閃爍著驚恐不安的神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