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紅閣子 第三章(第3/4頁)

銀仙裊裊退下。馮岱年贊曰:“狄老爺,這位銀仙便是秋月的徒兒,色藝可見一斑。”

銀仙妖妖調調走到賈玉波面前,拈起酒壺,恭敬斟了一滿盅:“恭喜賈相公,即要做馮老爺乘龍佐婿。玉環小姐可真有福氣哩。”

賈玉波笑道:“就憑銀仙小姐適才一段心思妙曲,還怕沒彭郎來湊好姻緣。”

銀仙擡眼望著賈玉波,見他身段風流,姿儀俊美,不覺呆了,兩頰飛紅。溫文元嬉笑湊上:“彭郎不來,還有溫郎哩。”說著便動手去摟銀仙。銀仙躲過,啐一口香涎,佯嗔道:“好個溫郎,怕是瘟豬瘟狗哩。”賈玉波大笑:“行年將晚暮,佳人懷異心。——恐是古人正唱著了。”

馮岱年也笑:“不瞞狄老爺,過幾日賈玉波便與小女玉環訂婚了,大媒便是這位陶先生。”

狄公忙舉杯致賀,正要發言,見秋月頎長的倩影出現在酒廳門口。眉目生青,一臉怒氣。

秋月身穿滿月一天星杭綢百襇羅裙,銀光閃閃。滿頭烏雲高高螺旋盤起,一支金雀釵貫穿其間,金雀釵頭嵌鑲一粒大紅寶石。兩片白玉雕出般的耳朵各垂下一葉翡翠明珰。後鬟間插一鳳凰展翅玉搔頭。——行步來搖曳閃光,嫣然動人,真是花妖轉世,壓了滿苑眾芳。

(襇:讀‘簡’,衣裙上的褶子。珰:讀‘鐺’,玉制的耳飾。——華生工作室注)

一座見了,發聲長籲,頓時鴉雀無聲。馮岱年忙上前正欲表示歡迎,只聽得秋月厲聲問道:“羅大人何在?”

馮岱年陪笑道;“羅大人星夜回金華去了,授印由浦陽縣令狄大人躬持酒宴。正虛席恭候秋月小姐鳳駕哩。”說罷請秋月在狄公左首就座。

秋月也不謙讓,怒生生一屁股坐下:“銀仙侍酒!”

銀仙不敢怠慢,趕緊上前與秋月滿滿斟了一盅。秋月接過,仰脖吞了。命再斟,銀仙又斟滿一盅遞上。又咕咚一口飲了。秋月拈過酒盅正還催酒,忽見鄰座坐著狄公,好象認得。

“原來就是閣下?狄大人,我們早已在紅閣子相識了。哈哈。”

馮岱年暗吃一驚:“秋月小姐在紅閣子幾時見過狄老爺?你……你果真去了紅閣子。”

秋月並不理會馮岱年,只逼問狄公:“狄大人既受羅大人囑托,不知羅大人臨行前可有什麽話兒要你轉告我?”

“沒有。羅縣今只囑我來白鶴樓赴宴,並未言及秋月小姐事。”狄公不知怎麽竟也不敢高聲。

秋月圓睜杏限,怒道:“言而無信,一時竟杳如白鶴。這白鶴樓裏原是一局移花接木騙術。”一對美麗的眼睛放射出犀利的兇光。

馮岱年不敢仰視,轉身與陶德咕嚕。

狄公頓時明白:羅應元施了金蟬脫殼之計。他分明曾陷入秋月情網,但天性聰明,識途知返,雖一時信口許諾秋月贖身結緣,過後則生反悔。——秋月剛愎乖戾,終非宜家宜室之人。故爾情急生智,臨行李代桃僵,賺我來頂缸,自己則逃之夭夭。——馮岱年四人豈有不知趣的,恐這時也明白了羅應元苦心。只委屈了秋月一人,酸苦郁結,強自吞恨。適才紅閣子露會上還沾沾自喜地以為要當官太太,獨占寵愛哩。

“秋月小姐,適才我聽說了李璉公子的不幸事。郎才女貌,竟也有此等結局的,令人嘆息。”狄公話題轉到李璉身上。

秋月稍稍回嗔:“李公子一往情深,忘乎所以,也是沒福之人。他對我確是用情專注,那日臨別時還特意送了我一瓶夜香露,裝在一個信封裏。說還附了一首詩,甜言蜜語的一堆。他知道我喜用各種各樣的香水鉛粉,可憐人兒不趁我意,至今還沒打開那信封看過。”

忽然銀仙一聲叫喊,驚羞得滿臉通紅。——原來溫文元又在使促狹,酒水潑了溫文元一身。

“你這個賤貨!”狄公嚷道,“你就這樣捉弄貴客?看你一身的酒汙,還不回去梳妝換過。”

銀仙答應,抽身下樓去了。秋月又飲了三盅,一時粉面生春,嬌喘咻咻。搖晃著站立起:“我身子有些困倦,稍稍離席,片刻即回。”

秋月再回上酒席時已別是一番情調。春意搖閃,容光煥發,雙眸脈脈含笑,氣態倍覺嬌艷。她坐了原位,故意捱近狄公肩下。一手搭在狄公肩頭,柔婉低語道:“狄縣令,恕奴家直言,你我兩個也是緣法相投。如今方才明白,你乃真正是人情練達的男子,遠非李公子、羅縣令輩可比。紅閣子裏初遇時我便有這種感覺。”

狄公一時罔知所措,心中發怵。果然羅應元一盆汙水潑到我頭上來了,這情狀十分尷尬。正腹中打草稿,如何委蛇應付,忽聽得溫文元拱手退席,道是與一商戶有約,先走一步。

秋月忙立起回禮,又獻媚般敬了溫文元一盅。回頭見狄公泥塑木雕形狀,心中好笑。也不理狄公,徑自與馮岱年、陶德說起笑來。——柔媚溫馴,氣度嫻雅與先前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