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24

房間裏垃圾堆成了山,蔚為壯觀。

真是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到底積攢了多長時間才在這麽大的一所房子裏堆放了如此多的垃圾,實在叫人無法想象。不要說臭氣熏得人喘不上氣來,視覺上也給人以強烈的沖擊。加山聰已經采訪了不少在家裏堆放垃圾的家庭,這家的慘狀只好用“出類拔萃”來形容了。

“啊……那我就……不客氣了。"加山聰雖然被女主人“請坐”了,可是他實在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一直傻愣愣地站在那裏。女主人是一位中年女性,見狀非常靈巧地用腳踢出了一塊地方:

“坐這兒吧。”

加山聰在女主人的勸說之下,勉強坐在了女主人騰出來的地方。女主人隨手遞過來一個坐墊,不過看上去濕漉漉的,坐在上面需要相當的勇氣。加山聰的勇氣沒有那麽大,就把坐墊“推

辭”了。

“我去給您沏茶,請您稍等一下。"女主人說著,用雙手推開垃圾,拽出一張矮腳桌來。原來這裏就是客廳啊,加山聰還真沒看出來。

在這麽肮臟的環境中,茶就是端上來,誰喝得下去啊?加山聰不是客氣,而是真不想喝,就對女主人說:“別別別,您不用忙活了,我真不想喝茶。"

“看您說的,哪能不給客人上茶呢?’’女主人說完就消失在廚房裏了。連客廳都是這個樣子,廚房幹凈得了嗎?不要說去看,單是想象一下就感到恐怖。

加山聰按照報社的采訪計劃,正在采訪所謂的“垃圾家”。雖然也有的家庭拒絕被采訪,但出乎加山聰預料的是,很多家庭都痛痛快快地答應接受采訪。這個家的女主人也答應得很痛快。那些堆滿了垃圾的人家,主人似乎並不感到羞恥。加山聰對這樣一種心理狀態感到不可思議,於是采訪了一家又·一家。他采訪的人多了,自然就看出了門道。

女主人端上來的茶還真不錯,既沒有奇怪的漂浮物,茶杯也不臟。加山稍微放心一點兒了,端起茶杯做了做樣子,然後開始采訪。

加山先跟女主人聊了一會兒家常話,然後切入正題:“請教一下,您是從什麽時候不扔垃圾的?”

女主人略微考慮了一下之後,非常平靜地說道:“大概有十五年了吧。生了大女兒以後,實在沒有時間打掃,慢慢就成了這個樣子。”

叫加山感到吃驚並且難以理解的是,這個家裏有兩個正在上中學的女孩子,家裏怎麽會亂成這個樣子呢?母親沒有打掃房間、扔垃圾的習慣,把女兒們也培養成這樣的人了嗎?兩個女兒剛生出來時,家裏就是這種狀態,說不定她們認為這就是正常狀態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女兒們都是犧牲品。

這樣那樣的問題問了一陣之後,加山把形成這種狀態的原因弄清楚了。事情的起因原來是垃圾分類。國家要求扔垃圾要把可燃性垃圾和不可燃性垃圾分別開來,可是女主人分不清楚,把不可燃性垃圾當做可燃性垃圾扔掉了,結果受到了居委會的批評,到了扔垃圾的日子就感到害怕,幹脆就不扔了。一開始是把垃圾堆在廚房的一角,後來逐漸侵蝕到院子裏。院子裏堆滿了就往房間裏堆,後來就把所有的房間都給堆滿了。垃圾堆得越多就越難以處理,垃圾增加的速度也就越來越快。男主人對這種狀況持無所謂的態度,也沒有加以制止。“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我心裏雖然經常這樣想,但是不扔垃圾太輕松了,所以只不過是想想而已,從來沒有付諸行動。"女人說到這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聽完女主人的話,加山重新環視了一下房間。房間裏的垃圾可以說是應有盡有:方便面的空杯子、空塑料瓶、空點心盒子、舊雜志、舊報紙、紙箱子、揉成一團的餐巾紙、空飲料罐、空玻璃瓶……堆得高高的。幸虧房間裏沒有扔剩飯剩菜之類的東西,臭味還可以忍受。不過,在垃圾堆裏時常傳出什麽東西在爬動的聲音,是蟑螂,還是老鼠,抑或是什麽更叫人惡心的生物?加山實在不願意往下想了。

“衛生方面沒有什麽問題嗎?”加山最感到不可思議的就是這一點。加山認為,常年生活在垃圾堆裏,需要有超出常人的耐性。

女主人跟其他“垃圾家”的主人的回答幾乎是一樣的:“完全沒有問題。不講衛生,全家人反而更健康。我們家的兩個孩子,連感冒都沒有得過。"

“啊?是嗎?”加山雖然不能說敬佩吧,卻不能不感嘆。不過,他還是有一個疑問:先不說這位頭發蓬亂的女主人,兩個女兒可都是大姑娘了,這樣的生活環境對於她們來說不是太差了嗎?衣服上

沒有臭味嗎?在學校裏不會被人看不起嗎?

對於加山的這些問題,女主人非常從容地答道:“現在商店裏不是有賣除味噴霧劑的嗎?類似的東西還有很多,幫了我們的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