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下午的舊書店街(第4/7頁)

老實說,剛開始對於這本書要出版一事,我覺得不太好,可是現在我卻心懷感激。為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我想出書應該會有幫助。

正當我要追問她想知道的是什麽時,她只是不斷重復:這是我個人的事。終究沒有告訴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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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來,書出版約一年後,這裏曾接到一通奇怪的電話。

出版社接到奇怪電話是很稀松平常的。說什麽那本書是我寫的,請將版稅匯到這個銀行賬戶啦、那本書根本就是抄襲我的作品啦,還有書上寫的是我的故事,作者怎麽會那麽清楚等等。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不,那通電話並非我剛剛所舉例的那種奇怪法,也因此讓我印象深刻。

打來的是一個穩重大方、氣質典雅的中年婦女。

電話的內容大概是:我拜讀過貴出版社的書,心想會不會是雜賀滿喜子小姐的著作。因為我和她是舊識,很想跟她取得聯系。

倒是沒有任何特殊奇怪的舉動。

因為這本書用的是筆名,也沒有附作者照片,所以我認為對方應該是作者的舊識沒錯。

但因為作者事前就有交代過,如果有人想跟她聯系,尤其是當時認識的人,請我們留下對方聯絡方式,她會再跟對方聯絡的。於是我回復:我們會將你的聯絡方式通知作者的。

結果對方聽完沉默了一下。

當時,我發覺對方背後好像響起了什麽聲音。

交談之際,我也一直覺得她的背後有什麽聲音,大概是在外面打電話的吧。但我始終聽不出來是什麽聲音。

然而就在對方短暫沉默的瞬間,我突然知道那是什麽了。

是海浪聲。

她在某個海邊打電話。而且聽得出來離海很近。不知道為什麽,當時我心中立即浮現出北陸的海邊。

她又開始繼續說話了。

雜賀小姐應該跟許多當時的朋友聊了很多吧?她應該常去K市進行采訪吧?要完成這樣的調查,應該很辛苦吧?她好棒呀,可以如此條理井然地寫下過去的事。

忽然間,她的語調起了變化。一種近似諂媚的聲音,令人感覺她好像想問出什麽東西似的,於是我心生警戒。這個人,究竟想知道什麽呢?

是呀,她很認真地進行采訪。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那麽,請問你的大名和聯絡方式是?當我用事務性的口吻這麽詢問時,她又沉默了一下,然後電話就突然掛斷了。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心裏毛毛的。

電話掛斷前的沉默讓我知道了一件事。

在打電話來的婦女旁邊,還有另外一名女性。我覺得她比打電話來的婦女要年輕。在一瞬間,我聽到了她聲音尖銳地說了什麽話。

我的直覺認為,是她要那名婦女打電話過來的。

我認為其實作者的舊識應該是那名女性,而非打電話來的婦女。

我心裏越來越覺得不太對勁。

既然是舊識,為什麽那個女人不直接自己打電話呢?為什麽不肯報上姓名呢?

放回話筒後,我仍繼續思考這些問題。

還有,她究竟想知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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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有寫東西嗎?

該不會是要重新驗證那個事件吧?

非創作文學中的非創作文學嗎?噢,聽起來很有趣嘛,剛好驗證昭和史現在正要開始流行了。或許是因為經歷過戰爭的最後一代已經高齡,所以有了危機感吧?我個人認為,具有國際經驗的年輕人也許能夠提出嶄新且客觀的論證吧。

沒關系的,你可以不必回答。

在完成前,不可以給別人看或說出來,必須將野心藏起來。一旦說出口,魔法就失靈了。不能告訴別人,得慢慢在自己心中孕育成熟。

你看,到了下午,人們就漸漸走上街頭了。

有學生,也有打發時間的上班族,有學術關系的人,也有外國人。

就像那樣,每個人都在進行各自的精神活動、知性活動。其中應該也有編輯、文字工作者和從事研究的人吧?應該有人心中藏著野心,把目標定在幾年後,認真地工作著。進行調查、思考、寫作。

肯定也有人中途遇到挫折吧?也有許多稿子不被任何人青睞、終成廢紙吧?但其中也有人開花結果,留下燦爛的成績吧?街頭上有許多只知道在腦海中構思的人,也有許多根本不知道今後要寫些什麽東西的人。

像這樣,從這裏俯瞰整條舊書店街,會感覺心情很平靜。

這個世界就像是塞滿書的圖書館一樣,可以想見都是靠著大家一心想讀書的努力才能築夢踏實的。不管資訊再怎麽泛濫、再怎麽容易取得,最後還是得靠自己一個人很有耐性地逐字逐句閱讀呀。

有句話說:一個老人的死去,相當於一個圖書館的消失。

我覺得這句話用在這街上的每一家書店都很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