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來自深邃遙遠國度的使者(第2/7頁)
少女心中十分篤定。
越來越緊張了。
害怕的心情和想睡的心情在體內搏鬥。少女也很清楚頭上的某個東西讓自己害怕得全身緊繃。可是她動不了。並不是鬼壓床,而是渾身使不出力氣。
然而,她知道自己必須看著那東西才行。自己無論如何都要看到那東西。想看——不想看——非看不可。
突然間,她的頭動了。不是她轉動的,正確說法應該是頭自己的動作。
頭轉成了仰望的角度,讓少女可以躺著直接看見玻璃門。
毛玻璃的後面有一道白影。
像白色的繭,少女覺得。一個很大的白繭就在毛玻璃的後面。究竟是什麽呢?會是貓嗎?
只要穿過玄關,要想進入這個庭院並非不可能。有時候她會看見附近的貓沿著圍墻散步走來,也常看到貓跑進家裏的庭院。可是就貓而言,那個繭也未免太大了,而且看起來不像是在走廊下面而是在上面。
白色的繭震動著,飄浮在庭院裏。
這就是她所想像的景象。至於是否真實就另當別論了。
不知道經過了多久,她才突然回過神來。繭消失了,那種痛苦時感覺也跟著消失無蹤。
少女感覺有些混亂,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下去。等下一次醒來時,她已經忘了這事,只覺得又是一個令人昏昏欲睡的上午。一直要到很久以後,她才想起剛才發生的事。
印象中,那一天玄關的門整天都開著。因為她記得自己坐在玄關裏,看著門邊的百日紅樹和四方門框中來來往往的行人景色。
哥哥他們在幹什麽呢?順二小哥大概跑出去串門子,肯定早就去過“船窗之家”了。他生性好動、不怕生,隨便就能跑進別人家裏,別人也不會怪罪他。
誠一的怒吼聲還停留在耳邊。大哥正在準備高中聯考,大概是因為暑假後半段的讀書進度不如預期,所以心情不太好。他在二樓有自己的房間,好像是因為無聊的弟弟跑去惹他,樓梯上傳來他神經質的怒吼聲。
踩扁了全家人放在玄關前的帆布鞋之後,順二像脫逃的兔子沖往門外的背影,還深深地留在少女的腦海中。
媽媽不在家。不然誠一那樣罵人,媽媽早就斥責他了,但記憶中沒有媽媽的聲音。大概是去哪裏打招呼了吧。位於城鎮中心的哪戶人家有喜事,就連身為外人的我們都必須前去問候祝賀。
少女坐在玄關百無聊賴地讀著偉人傳記。
那是家中買給小孩子讀的傳記全集中的一冊,貝多芬傳。
她之所以反復閱讀那本書是有理由的——裏面有一個令她在意的小故事。不是貝多芬創造出偉大樂曲的心路歷程,也不是音樂家失聰後繼續作曲的毅力,而是他過世前的一段小插曲。
在他死前的某一天,突然有陌生男子來訪。一個身穿黑色服裝的年輕男子,他們簡短地交談了一下。過後不久,貝多芬便與世長辭。
死神的使者。來迎接他的男人。他們之間究竟聊了些什麽?
少女很喜歡思考那個男人究竟跟貝多芬說了些什麽話。大概不是直截了當的話語,而是一種謎語吧。聽的時候覺得不知所雲,臨死之前才會恍然大悟“啊,原來如此”的一句話吧?(十年之後,她才有機會看到電影“大國民”〔Citizen Kane〕。)
她試圖在腦海中建構那個身穿黑色服裝的男人面容。應該不會長得一副很不祥或令人害怕的樣子吧。應該是一個氣質高雅、五官端正的年輕男子才對。他臉上肯定會浮現對傳話對象的敬意,以及對自身任務的達觀。
完成使命的男子靜靜地踏上歸途。
回到深邃而遙遠國度——地底黃泉。
少女沉迷於想像的畫面。荒郊野外的山裏有一個古老的洞窟,裏面是一條通往地下長梯,男子騎著馬消失在洞窟中。
雖然少女馬上就會看到真正的死神死者,不過當時她仍沉迷於幻想中,想像著回到地下的男子身影。
少女甚至沒有發覺風逐漸變大了,外面的天色也變暗了。
這時,從外面傳來“喀、喀、喀”的聲音。
少女立刻就知道那是什麽聲音,猛然一擡頭。
四方形的空間出現了一根探索地面的手杖。
“阿久!”
少女將書丟到一邊,沖出門外。
“小滿?”
她回過頭來看著少女。不對,她沒有看著少女,可是感覺就像她在盯著少女。每一次,少女都會在這一瞬間被嚇到。她清湯掛面的直發微微擺動,身穿白底水藍色圓點的洋裝,顯得清新動人。
“阿久,你要去哪裏?”
“幫家裏拿東西呀。我要去拿祝賀奶奶米壽的甜點。”
“什麽是米壽?”
“就是虛歲八十八歲生日呀,那是很大的喜事喲。”
所謂的虛歲,這種大人常用的說法,少女根本聽不懂。不知道久代是不是感受到少女的疑問了,她說:“我可以到你家坐一下嗎?”